永嘉二年（308）二月，冬日雖逝，春日未至。

　　“明明已經(jīng)二月，天氣卻絲毫沒有溫暖起來，反而雪更是無休無止的落下……”楠枝矗立在城頭，看著臨涇城外的茫茫雪地，心中焦慮地喃喃自語。

　　楠晏作為安定郡守，也是心中急切，他附和道：“這天氣確實奇怪，要是在往年，已是冬雪消融之時，再過不了多久，百姓便要春種，以求及時收成。如今怕是連播種都不可能了，恐怕今年將要發(fā)生饑荒。”

　　他目光又投向遠方，神情緊繃，“不過最為擔心的還是胡人，他們在冬天才得到一些糧食，估摸著也消耗殆盡了，看來果真如諸葛參軍所言，胡人春季還是會再次南下！”

　　“義父勿慮……我們之前已經(jīng)與意云鮮卑達成盟約，他們的使者昨天剛剛來，援兵也將不日抵達。”楠枝倒是心安氣定，“按使者所言，意云部有控弦五千，另外臨涇城里的兵馬，我們尚且有一萬余人，要是匈奴人和上次一樣，以兩萬兵力南下，絕不能勝我們了。”

　　楠晏心知肚明，臨涇城的一萬人半數(shù)皆是這兩個月里臨時拼湊起來的郡兵，不過以楠枝和諸葛離兩人的才智，即使如此，也足以對抗兩萬匈奴人。另外鮮卑人的驍勇他也是見識過的，有意云部的協(xié)助，可謂是穩(wěn)操勝券。

　　楠枝站了一會兒，覺得周身寒冷起來，禁不住跳了跳活動一下身體，問道：“義父……話說諸葛先生在哪里？今天早上就沒見到他。”

　　“諸葛參軍他似乎在大道上照顧避災的難民。連日天寒地凍，城中已經(jīng)不少人感染風寒，諸葛參軍帶著人手在治療民眾。”楠晏回答道，接著他又想起什么，“枝兒，斥候已經(jīng)回來了幾批，剩下的估計今天也會歸來，說不定會帶來匈奴人的消息……”

　　楠枝卻沒等楠晏說完話，嘴上叫嚷著：“我去幫幫諸葛先生！”說著，急急忙忙地奔下城墻，最后拋出一句，“義父，斥候沒這么快回來，到時候我回來將軍大帳的！”

　　“……枝兒？”楠晏回過神來，女兒早已撒步而去，只好長嘆一口氣。

　　城中南側(cè)大道之上眾軍士建起一個個簡陋的棚子，收容著數(shù)以百計的病患，人人手忙腳亂，四處奔波。

　　楠枝被面前這一幕嚇了一跳，數(shù)日之前，感染風寒的人還遠遠不及這里的三分之一，沒想到，幾日之間，人數(shù)增加了數(shù)倍之多！

　　那些人們病懨懨地躺倒在地上，身上勉強蓋著一些衣物或者單薄的被褥御寒，面色憔悴，毫無生氣。

　　再走動兩步，她看到諸葛離蹲坐在一棟屋子的邊上休息，便湊過去，問道：“諸葛先生，可否需要幫助？”

　　諸葛離見到楠枝，便站起來行禮道：“楠娘子關心，不過這里的病患我們怕是無能為力了！”

　　楠枝詫異不已，“今年風寒竟然如此嚴重？”

　　她難以置信這風寒小癥居然會變成一場巨大的瘟疫。

　　“是的……”諸葛離長嘆一口氣說道，“今年不知為何天氣至今依然冷如嚴冬，加上缺衣少食，人人饑餓，更容易感染風寒。要是沒有足夠的糧食恐怕病患還會增加！”

　　說著，他來回踱步，面色焦慮：“如今城中已經(jīng)沒有什么藥材，連煮姜水也不成了，我們只能煮些熱湯水給他們喝。”

　　諸葛離不知不覺中用生火的扇子給自己扇起風來，喃喃自語道：“匈奴人還沒來，我們自己倒是自顧不暇！”

　　一陣陣冷風撲到楠枝臉上，叫她打了一個寒顫，她一伸手抓住諸葛離的扇子，笑笑說：“諸葛先生真是奇人，居然無懼匈奴大軍，就好像不怕這冷風一樣。”

　　“我……”諸葛離好像這時才發(fā)覺扇子卷出的寒風，“我在思索之時，總想著做些什么事，手不自主地動起來的。再說了……”

　　他接上說道，“匈奴人乃墻外之禍，我們已經(jīng)做好充足的準備，何懼之有？而饑饉疾病不是高墻盾牌所能抵御的，禍患已經(jīng)起于肘腋，怎么能不叫人擔心呢？”

　　兩人說著，一名軍士匆匆來報：“諸葛參軍！楠小姐！將軍斥候剛剛回城，將軍已經(jīng)召集眾人帳內(nèi)議事！”

　　諸葛離急忙起身，說道：“將軍議事，應該是打探到匈奴人的情況了。”說著兩人快步上馬，向?qū)④姶髱ざァ?p>　　……

　　果不其然，斥候帶來了消息。

　　楠晏將軍坐鎮(zhèn)帳中，在背后輿圖上比劃著：“匈奴大軍這次來勢洶洶，他們一個月前在從并州方向西行，穿過了洛水，過去數(shù)日在雍州北地郡大肆劫掠，過不了幾天就會到達涇水……”

　　他又指著雍州的北方，“另外一些匈奴人的部族也正在南下，準備和他們匯合……”

　　一名偏將問道：“將軍，敵人有多少人馬？”

　　“尚不清楚。”楠晏說道，“不過從北地郡的形勢來看，人數(shù)絕不會比冬天那次的少！”

　　聽聞此言，眾人神色凝重，沉默無言。

　　“沒想到這次匈奴人卷土重來，會如此聲勢浩大。”諸葛離先向?qū)④娦卸Y，再走到沙盤邊上，取了一支箭，畫起來，說道：“諸位，匈奴有兩股兵馬，一路主力正沿著涇水而來。而另一路，會從北方南下，我們屆時將腹背受敵。”

　　“我們應該憑借高墻與他們周旋！”一名軍官說道。

　　“諸位，你們可去街上看過？”諸葛離搖搖頭，“我們已經(jīng)幾近斷糧，城中風寒四起，要是被圍城的話，恐怕不用數(shù)日便會不攻自破！”

　　另一些人說道：“諸葛參軍，雖然你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們力量薄弱，貿(mào)然出兵也是危險異常啊！”

　　這時，一名軍士進帳報告說：“意云部的使者來了！”

　　楠晏興奮地說道：“讓使者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樸實的鮮卑人進帳，向眾人彎腰行禮，用流利的中原語說道：“溫石蘭大人遣我而來，向尊貴的朋友表達善意！我們意云部的族人能夠獲得安息之所，多虧了諸位和普天之下最尊貴的晉國可汗的贈與！”

　　說著，他捧上禮物，說道：“我們意云部已經(jīng)集結(jié)了族中所有勇士，聽候調(diào)遣。”

　　眾人大喜，問道：“意云部帶來了多少人馬？”

　　使者說道：“意云部各族共計勇士五千六百，戰(zhàn)馬兩萬匹。”

　　諸葛離忽然目光一亮，說道：“如此甚好！”

　　他走到輿圖面前，仔細看著，指著說道：“北地郡離我們還有些路程，東方的匈奴人沒這么快到這里，我們先集中兵力消滅北方較弱的匈奴部族！屆時，再合力東擊，勝算更大。而且匈奴東路人馬見到北路戰(zhàn)敗，會罷兵而去也說不定。”

　　楠晏也湊近輿圖，點點頭：“北方胡人離我們更近，兩日便會抵達，而北地郡的匈奴大軍才剛剛劫掠，沒有旬日不會這么快來我們這里。這個辦法可以一試。”說著，他指著臨涇城北的一處，說道：“我們在這里與意云部的人馬匯合。”

　　楠枝向使者畢恭畢敬地行禮，笑盈盈地說道：“尊敬的朋友，替我向宥連殿下和溫石蘭大人問好，讓他們帶領人馬在臨涇城北二十里匯合，我們一起合擊匈奴。”

　　使者彎腰行禮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