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后，氣候更冷。
涇水之北一片寂靜，人們已經忘卻了胡人來犯的遭遇，如今只顧著如何應對忍饑挨餓的生活。
兩天來，楠晏派出去的使者陸陸續續回來了，將軍也召集眾人帳內議事。
眾人入帳，卻發現將軍神色凝重，憂愁滿面。
楠晏說道：“諸位，使者回來了。臨近諸州都拒絕增援我們。”
坐下竊竊私語，有人說道：“將軍勿慮，我們尚且不知道胡人會不會再犯，求援之事并非燃眉之急！”
楠晏依然一臉嚴肅，“諸位，胡人之事不能不重視！我向其他州郡求援，他們都稱胡人異動，需要防備本郡。另外朝廷又開始下詔聚集天下兵馬，怕是真的要有大事發生。”
“將軍。”蕭進作揖拜見，說道：“城中百姓以及避難者有數萬，如果事態緊急，我們還可以征兆民丁三四千人，加上城中原本的五千軍隊，也可以拼湊出近萬大軍……”
楠晏擺擺手，說道：“城中百姓已經饑寒交迫，即使征召也沒有什么戰斗力，軍中也是士氣低迷。如果沒有救援，明年匈奴人南下恐怕會兇多吉少了。”
蕭進只好退到一邊，眾人也啞口無言。
“將軍，我有一個建議。”眾人回頭一看，是諸葛離。
諸葛離上前一步，說道：“將軍，我們可以向鮮卑人借兵！”
在場的每一個人目瞪口呆：“諸葛參軍，軍中不可妄言！我們之前才剛剛和鮮卑人交鋒，現在卻要問他們借兵？先不論鮮卑人會不會和我們同心勠力，鮮卑人會借我們兵嗎？”
“鮮卑人會的。”諸葛離說道：“鮮卑部族眾多，并不同心，我們可以向意云部借兵。”
“意云部？”楠晏將信將疑，他身在這涇水之地兩年，似乎沒有聽過這個名號。而且諸葛離過去只是邊陲之地的小小亭長，他又怎么和鮮卑人結識？
楠晏問道：“諸葛參軍，你為什么會覺得這個意云部會幫助我們？”
諸葛離說道：“我之前聽聞匈奴人剛剛大敗意云鮮卑，兩族結仇，現在意云鮮卑定想報仇雪恨，與我們結盟也是不錯的選擇。”
“哦？”楠晏點點頭，問道，“那我們怎么知道那些鮮卑人不會加害于我們臨涇呢？”
“是呀！是呀！讓來歷不明的胡人南下，豈不是引狼入室？”
諸葛離毫無保留地說道：“實際上，我之前居于北地，常與胡人交往，交換物品。我的父親與意云鮮卑大人有些交情，我也曾經見過鮮卑大人。意云部原本居于隴西，被禿發部侵擾才來到河北之地，他們并無入主中原的野心，相反意云大人念及舊情，見到我更是會傾力相助。”
眾人一聽，都面面相覷，他們不敢輕易相信這一番言論，不過試試倒是可以。
“諸葛參軍，胡人在北，路途遙遠，而且胡人環伺，你怎么去見那個意云大人呢？”帳中一名偏將問道。
他這個問題也是大家心中的困惑。如今天寒地凍，我們這干中原人北上，沒有千軍萬馬怎么深入草原呢？
諸葛離泰然自若，聳聳肩膀，說道：“只需將軍借我三十袋糧食即可。”
“哦？”楠晏露出疑惑的目光。
“胡人劫掠成性，確實危險，不過他們鮮有傷及商旅。”諸葛離解釋道，“胡人地處北方，缺衣少食，卻有良馬寶器，所以他們多賴商旅與中原或者他族交往，那些能帶來可觀利潤的商人甚至會成為單于大人的坐上貴賓。”
諸葛離接著說道：“將軍借我三十袋糧食，再給我數人，喬裝打扮成商人，便可面見意云大人，屆時再商討結盟橫縱之事！”
楠晏細細思考，點頭贊許，“那好，請諸葛參軍前往北地，向意云部表達結盟之事。另外……”
楠晏也是一個小心謹慎地人，他還是留下了一條退路，“我也向其他各州請求增援，興許還能有些人響應。”
“遵命！”諸葛離領命，與眾人一起行禮退去了。
……
此去北地諸葛離只帶了三輛車拉著三十袋糧食。
楠晏本來要派遣精銳護送，諸葛離推辭道：“胡人謹慎，那些軍人行事不合商旅。”所以他只帶著四個普通馬卒，另外帶了十幾個應征的難民民夫，便騎馬上路了。
隊伍離開臨涇不久，一名騎手策馬奔到隊伍前頭，向諸葛離微微彎腰，打起招呼來：“諸葛參軍，此去北地，將軍遣我跟隨。”
諸葛離一看，原來是楠枝。
不過她身穿短褐，腰戴蹀躞，束起頭發，看起來像一個清秀的男子。
“楠娘子，你來做什么？”看到楠枝這副模樣，諸葛離有些吃驚。
楠枝嘿嘿一笑：“我和我爹說過了，便跟著來了。”
諸葛離轉頭看看，像是在遙望臨涇城的樣子，嘴上說著：“北去胡地危險，你一個小娘子跟來干什么？”
楠枝撥弄著鬢角的頭發，有些不屑一顧地嘟噥著：“危險？我十二歲那年就跟著我父親在洛陽經歷兵亂，什么危險沒見過？再說了，讓諸葛先生一個人去胡人那里，我們怎么知道你不會和胡人沆瀣一氣呢？”
諸葛離有些臉色一沉，反問道：“你們還是不信我？”
楠枝騎著馬，抿抿嘴，說道：“這世道人心叵測，我父親就曾遭人背叛……諸葛先生勿怪。”
“呵……”諸葛離卻笑了起來，“世間之所以有背叛之事，只是因為同道而利爭。在下本來是一個亭長，與庶人無異。因為楠將軍的賞識而身居帳下參軍，也算是有些出息了。我對將軍和楠娘子心存感激，怎么會背叛你們呢？”
楠枝并沒有說話。
“我不會背叛你的。”諸葛離嚴肅地說道。
“嘻嘻……”楠枝輕輕一笑，“諸葛先生言重了，方才只是戲言，先生之前就臨涇全城軍民百姓，足以見道義，是我無禮。”
諸葛離聽了，拱拱手，“前事何足掛齒，不過楠娘子為何穿成這樣？”
楠枝笑瞇瞇地說：“我為女兒身，多有不便，諸葛先生現在就把我當做楠家公子就行。我小時候就覺得，男兒能做的事情，女子為何不能做呢？再說了北地如何，我也很好奇哪！更何況，先生也說我們扮作商人便沒有什么危險。”
“此程沐雨櫛風，楠公子可不要叫苦……”說著諸葛離忽然湊近楠枝，盯著她的臉看著。
這叫楠枝有些不自在了，反問起來：“先生看什么？”
“沒什么……”諸葛離嘿嘿一笑，又裝出神情嚴肅地樣子，作揖行禮，說道：“公子清雅，一定很受女子愛慕，在下有些嫉妒罷了。”
楠枝頓時有些啞口無言，臉上有些泛紅，頭一撇，帶著嘲諷的口吻說道：“先生勿慮，憑借你的阿諛奉承之言，我只要幫你略加打扮，即使京城娘子也是手到擒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