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胡人將近，張茂叫嚷著：“楠家小娘子，你的馬腳力太差，早晚我們都要遭殃。我先下馬與他們周旋，你趕緊去城外把軍隊叫來！”
“不行！”楠枝一口回絕，“張公子手無寸鐵，怎么跟那些胡人周旋？”
從身后的馬蹄聲來判斷，胡人應該不到二百步的距離，這樣下去，一會兒就會被趕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楠枝咬著牙，心急如焚。
忽然她靈機一動，有了一個兇險萬分的主意：想辦法下馬，然后讓胡人追趕馬匹，自己暗度陳倉。
這確實危險，如果胡人識破了自己的想法，那真的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肉了。
楠枝騎著馬一路奔入大道旁的小巷之中，這里蜿蜒曲折，道路狹窄，最主要的是在片刻之間可以避開胡人的目光。
“張公子！”楠枝的聲音被壓得很低，但堅定有力，“小女子有一個主意可以甩開胡人，但是相當冒險，不知道張公子愿不愿意相信我。”
“楠家小娘子膽識過人，張成遜便舍命陪君子了！”張茂咧嘴而笑，也不問到底是何主意，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好！我們現在跳馬而下！”
張茂一愣，頓時有些明白了，這里道路曲折，馬奔跑的速度確實慢了下來，即便立刻跳下去也不會傷及性命。
楠枝湊近馬匹的耳朵，說著：“栗子，之后跑去刺史府，絕對不要停！”
栗子有靈性地翻了翻耳朵，像是聽懂了。
“真乖！”楠枝摸摸它的耳朵。
這時后面已經傳來胡人的叫嚷聲，看來追兵將至。
兩人顧不得多想，翻身滾落下馬。
張茂平時看起來并不魁梧，但素來體格健壯，這次也摔得不輕，更不要說楠枝一個女子。這一摔真叫人難受，楠枝摔得頭昏眼花，但是硬是捂著自己的嘴沒有叫出聲來。然后兩人急急忙忙、一跌一撞地藏身在路邊一家店鋪的馬槽之后。
胡人一路追來，聽著馬蹄聲還在前面，而且速度好像變快了不少，便發出一陣陣呼嘯聲追趕上去。
兩人屏息凝神，心驚肉跳地看著胡人在眼前沖過，幸好沒有發現自己。
張茂長舒一口氣，“楠家小娘子，真有你的……”說著，站起身來，“來吧，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帶頭的那個胡人精明狡詐的很，萬一讓他識破了，他們很快就會折返過來尋找我們。”
“說的也是……”楠枝戰戰兢兢地站立起來，但是從腳上傳來的一陣劇痛讓她呻吟一聲，然后又坐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張茂俯身問道。
“沒事，張公子……可能腳扭傷了而已……”楠枝齜牙咧嘴地忍著疼痛說道，“張公子，你趕緊去叫官軍，刺史府亟需救援，延誤不得！我在這里不要緊……”
“這……”張茂有些束手無策了，畢竟他做人講究義氣，楠枝剛剛救了自己現在要把救命恩人扔在一邊不管可不是自己的作風，他問道：“胡人折返回來怎么辦？”
楠枝安慰說：“張公子不要擔心，我會藏好自己，而且我只是一個平凡女子而已，他們即便找到我，我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倒是張公子你才是他們的目標，你才要小心為上……”
張茂也無計可施，他相信楠枝有自己的打算，只好無奈地說道：“楠家小娘子，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成遜一定會回來找你！”說罷，快步離開了。
楠枝挪動著身體，躲在養馬的飼料之后，拉著一些長草蓋在身上，加上天色昏暗，應該看不出來。
……
張茂一路小心翼翼地來到北門，這個時候應該是大門緊閉的時候，然而遠遠地觀望到城門雖然，但是應該值班守衛的衛兵卻不見蹤影。
看來這里有胡人埋伏。他思忖著，躡手躡腳地靠近過去。
此時夜深人靜，當張茂靠近城門是，聽著有一些武器晃動的聲音，根據他的判斷這里應該有四五個人。在仔細觀察，只能看見門口兩個人影晃動，其他的聲音像是從城樓上傳來。
這時，城外傳來隆隆馬蹄聲。
怎么回事？難道胡人有援軍？不太可能……
張茂雖然沒有父親或者兄長那么精明，但是有些事情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說，胡人這時緊閉城門一定是不想城外的人進來。
城外的軍隊竟然是張軌帶著馬隊歸來，他們一路騎行到城下，大喊道：“涼州刺史歸來，情況緊急速速開門！”
守門的胡人裝作涼州軍士，不作應答。
這可難為張軌了，他帶領馬隊無法入城，只好重復道：“涼州刺史歸來，速速開門！”
張茂一聽是自己的父親回來了，便知道那些胡兒絕不敢開門。
他疾步沖上前去，看門的兩個胡人根本來不及反應，被他一拳撂倒一人。另外一個胡人大驚失色，張茂迅速從地上撿起倒地胡人的馬刀，揮砍過來。
那胡人大喊一聲，慌忙躲避，居然躲開一擊。樓上的胡人也沖了下來，果然還有三個人。
張茂一看形勢不對，背對著城門退到門邊，一手持刀一手推動門栓。胡人見勢不妙，死命往前沖來。
張茂起手一刀，便斬下那胡人的右手，其他胡人又不敢上前。
這時四周馬蹄聲響起，只見遠處跑來一隊騎兵。
果然不出所料，若羅叱奴發現上了當，四處尋找，聽聞北門有胡人大喊，便策馬而來。
“你已經無路可退了，晉人小兒！”若羅叱奴大吼一聲。
“無路可退的是你們這些胡人！”張茂虛張聲勢地叫道。
那些胡人再次蜂擁而上，好虎架不過群狼，張茂揮著刀勉強擊退了幾下進攻。
“晉人小兒，我看你槍使得不錯，怎么用起刀來就如此丟人現眼！”若羅叱奴在馬背上哈哈大笑。
張茂也咧嘴一笑，叫罵道：“你這個手下敗將居然也開始胡言亂語了，真是恬不知恥！有本事我們到那片空地上一對一的再決雌雄！”
若羅叱奴本來就想一雪前恥，叫道：“好哇！求之不得！”說著喝令胡人退下，自己一拉戰馬，往城門前面的一片空地走去。
張茂才不愿和他以刀相搏，之前夜園一戰，他知道那胡人用刀的技術全涼州都沒有幾個能比得上的，加上自己本來就不善用刀，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見到胡人一轉身，自己則飛快奔向大門，同時使勁拉動門栓，大門頓時敞開。
胡人自知上當已經為時已晚，門外張軌一看城中胡人騷亂，帶領眾騎兵一路沖殺進來。胡人自知大勢已去，四下逃散。騎兵們沿著大道一路沖向刺史府，那些在夜中作亂的胡人抱頭鼠竄，很快就消失匿跡了。
……
昨夜的騷亂很快就隨著西落的月亮一起消失了，清晨的時候，整個姑臧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又像往常一樣忙忙碌碌地活動起來。
楠枝昨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知道一股溫熱的感覺在臉上滑動才把她驚醒。
“誰？”她警惕地喊了一聲，出現在眼前的是自己的馬，它正溫順地舔著自己的臉頰，“原來是栗子你哪……”
四周靜謐的氣氛在昨夜的騷亂之后顯得有些詭異。一個人影出現在面前。
“楠家小娘子，你可還好？”張茂一把拉起楠枝，“謝謝小娘子，你昨天又幫了我。”
楠枝感到腳踝已經不那么疼了，便詢問起昨天的事情來：“張公子，昨天夜間的騷亂制止了嗎？”
張茂卻一臉氣憤的樣子：“我老爹及時趕了回來，胡人都逃走了……”
楠枝看出這二公子話中有話，胸有怨氣，便問道：“既然胡人逃走了，那張公子還生什么氣呢？”
“罷了！”張茂努努嘴，“小娘子還能騎馬嗎？速速上馬，我爹在府中召集大家，小娘子你救我一命，我會向我爹為你邀功……”
“嗯……”楠枝翻身上馬，跟著張茂一起向刺史府騎去。
一路上雖然能偶爾看到一些昨夜混戰的痕跡，然而這些血跡也好，馬蹄印也好，都淹沒在城市的繁華中去了。
楠枝暗暗吃驚：“昨晚如此騷亂，大家居然旁若無事？”
張茂一撇嘴，氣憤地回答：“胡人隨意挑釁，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只是沒有像昨天進攻刺史府那樣嚴重。想來涼州人真是憋屈，隨便讓胡人騎在頭上拉屎撒尿，也無動于衷，真叫人氣憤！”
然后兩人只是走著，一句話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