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理出曾經寫的文中那一個個人物角色，簡單描繪幾筆，角色形象便躍然紙上。

　　少女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昏黃的燈光在葉片間掩映著，有了幾分不真切的樣子。

　　放下用于描繪自己構造出來的世界的筆，蘇喬拿著干凈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溫熱的水灑在肌膚上，蘇喬瞇著眼眸，恣意地淋著熱水浴，因為做題而疲乏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半個小時后，她抱著換下來的衣服去樓下的洗衣機房，準備把衣服丟給機器，卻發現樓下燈光通明，她父母還在客廳。

　　“喬喬。”

　　看到蘇喬從樓上走下來，母親的臉上帶著一絲復雜。

　　蘇喬忍不住眉骨一挑，她先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接著按了啟動開關調好按鈕，等它往機子里倒水蘇喬蓋上蓋子。

　　“有什么事情么？”

　　蘇喬踩著有些大了的拖鞋走到客廳附近。

　　“喬喬，你爸讓我跟你商量個事情，”蘇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喬的表情，斟酌著用詞好讓女兒容易接受一點，“過不了多久，我們可能要搬家，你爸工作就要調去省里了，所以……”

　　還要轉學。

　　蘇喬一貫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漆黑的眸子里神色涼涼的，深處似乎醞釀著一抹陰霾：“我不走。”

　　蘇父沉著聲音，眸子刮她一眼帶著警告意味：“這還能由得了你？”

　　少女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眼里毫無溫度：“是，那你假惺惺地說什么要和我商量。”

　　“你別那么不識抬舉！”

　　顯然，男人被氣到了。

　　“反正，要走你們走，我不會走的。”她說。

　　面無表情。

　　“你要工作你自己走，我高二剛分班，等你工作調走以后差不多快高三，特殊時期轉學，”她低聲笑了一下，眼底閃過幾分嘲弄，“去別的學校適應不了節奏，到時候成績只會一再下滑，到時候工作上丟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媽的臉，而是你的。”

　　蘇喬目光冷清，她知道蘇文好面子，如果自己女兒成績不好他一定會覺得丟臉，到時候考個國內的野雞大學，估計更是老臉都沒地兒放了。

　　顯然，最后四個字戳中了蘇文的軟肋，然后他垂下了頭顱開始沉思利弊。

　　所以說啊，到底還是臉面比她母親重要。蘇喬心里冷嗤，對于蘇文不恥。近幾年，蘇喬對她爸有多討厭，她對她爸的心理就有多陰暗。

　　小時候家長吵架對于她的童年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如果不是童年還有姜明這個好友存在，她估計成績又差又孤僻，幾乎要被全校的人孤立。

　　家庭環境的因素導致她性格格外敏感，也導致了她格外早熟反叛。

　　“到時候再說吧。”

　　蘇文松了口，不看蘇喬一眼，便上樓去了。

　　“喬喬。”母親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想說點什么卻被女兒驟然打斷了。

　　“媽，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睡覺了，下周月考了，我明天還要抓緊時間向姜明請教學習呢。”

　　蘇喬對著母親莞爾一笑，也不好再說些什么的母親便點點頭，“那你快去睡覺吧，如果轉學怕是真的對你不太好，我再和你爸說說。”

　　“嗯，你們也可以不用管我，反正這些年來你們吵架也從來不會顧忌我。”

　　蘇喬嘲諷了一句，她壓下眼底陰郁的神色，和媽媽說了句晚安就轉身去洗衣機房的已經脫好水的衣服放到了臉盆里。

　　這夜，蘇喬又做起了之前在學校做的那個噩夢，帶著水族館投射出來的幽藍的黑暗似乎想要吞噬她，她在惶恐不安里醒來。

　　天未破曉。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房間內污濁的空氣，蘇喬覺得自己似乎要窒息在這一片空氣里。

　　蘇喬定了定心神，在光線幽微的房間里，她都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那顆從胸腔里跳動的心跳聲。

　　無奈地勾了下唇角，這個夢其實是真實的。

　　卻是兩個夢境的結合。

　　小時候去水族館，蘇文粗心大意，沒注意到她走丟了，她一個人抱著布娃娃貼著墻壁，看著人來人往的水族館，所有人都對她不管不顧，她覺得自己周圍隔了一層薄薄的、肉眼看不見的東西，讓她置身于外界，觀察這個冰冷的世界。

　　當時的保安叔叔來詢問她是不是走丟了，她也不說話，只是用那雙如同葡萄一般的烏黑眸子看著周圍。

　　最后查了監控，才把將要走出水族館的蘇文找了回來，把蘇喬領了回去。回到家，蘇母差點兒和蘇文打起來，周圍的鄰居勸著，蘇母滿腔怒火才平息下去。

　　至于丟掉她的那個情節，是她父母曾經在馬路上吵架，蘇文一氣之下把還年幼、哭鬧著的她丟在了馬路邊。

　　大腦把這兩個情景交融在了一起，成為了蘇喬前半生的夢魘。

　　她以往就算做夢，也不會像今天這樣……

　　想到這里，蘇喬赤著腳走到窗邊，拉開了薄紗質感的簾子，她卻被外面灰沉沉的云層怔住了。

　　要下雨了。

　　她打開窗戶，沒有風，外面的樹葉片也沒有分毫動靜。

　　路燈早在凌晨后半夜就滅了，要不是之前看了鬧鐘上的時間顯示現在是五點，那烏壓壓的云朵都要讓蘇喬以為這會兒還是半夜。

　　這時，從遠處吹來一陣風。

　　風，很暖。

　　應該說，風有點悶，并沒有為冒著薄汗的她帶來一絲涼意。

　　蘇喬屏住呼吸，長長的睫毛微顫著，她凝視著遠方的云。

　　遠處的云也是灰撲撲的，不似平日的雪白。

　　暗淡無光，也很壓抑。

　　深吸一口氣，她輕輕呼出，來此反復了幾遍，她又默默關上了窗，又仔細想了想，為了透氣稍微隙開了一點兒玻璃。

　　一大早蘇喬也不知道做什么，她打開一盞小臺燈準備溫習一遍下周要考的知識點。

　　小臺燈那抹乳白色的光暈十分可人，卻又很明亮，給人一種踏實又溫暖的錯覺。

　　小聲念著政治和歷史的考點，蘇喬合上書背了一遍又一遍。

　　等蘇喬背到第三遍的時候，天空似是發出了一聲哀鳴，深沉醞釀了很久的雨點最終密集又迅速地落了下了，砸在地面，留下一點水痕。

　　雨很大。

　　不知持續了多久，蘇喬看著突然刮起的大風卷著玻璃窗向外歪去，桌上的課本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吹進屋的風里夾裹著雨水落進房內，不一會兒就能在房里積起一小攤雨水。

　　呆了一瞬，蘇喬飛快去把窗拉進來，重新鎖好，這樣一來她的袖子濕了小半截。

　　她也背不下去課文了，無心地翻了幾頁語文書，看了幾篇課文，托著臉望著下著雨的屋外發呆。

　　雨水順著屋檐順勢淌下。

　　原先因為做噩夢而導致的抑郁心情卻看著雨水落下，莫明好了幾分。

　　蘇喬重新拿出那本寫的小說，有些筆跡已經模糊了，因為她那個時候用的是鉛筆寫的手稿，時間久了，如果保存不當的話字跡就會糊掉。

　　有幾頁，它已經開始發糊了。蘇喬一籌莫展地看著那攤開的紙張已經發黃發脆的筆記本，她忍不住扶著額嘆了一口氣。

　　外面，雨還在繼續。

　　像是永不會枯竭一般。

　　又像是不知疲倦哭泣的姑娘。

　　蘇喬用紫色的水筆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忙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把整本筆記里有些用處的內容給提了出來，這樣她以后重新寫的話會方便很多，說真的，以前的黑歷史文梗挺多的，現在稍微修改就能運用。

　　蘇喬從小作文就好，偶爾參與一個作文比賽，基本都能入圍。

　　不過初中開始就很少參加作文比賽了，一來沒啥興趣，二來她爸覺得影響她學習，沒必要去參加那些多余的課外活動，即使可以為未來加分的也不行。

　　垂下眸子，她靜靜地思考了半分鐘。

　　白潔的手指按上電腦的開機鍵。

　　她打開電腦，開始搜查一些小說網站。

　　按理說，她應該把所有的精力都專注在學習上，其他的東西完全可以等她高考考完再說，但是偶爾也應該有額外的放松機會。

　　她查看了一些網站的作者福利，在一家名氣不算小的公司名下的小說網站上注冊了一個賬號，蘇喬一般來說比較喜歡閱讀紙質的書籍，很少有在網上閱讀的習慣。

　　蘇喬覺得紙質書不僅閱讀更有感覺，還能滿足她喜歡收藏的癖好。

　　每個人的喜好不同，但絕大部分的人都喜歡網文閱讀。

　　蘇喬注冊好作家賬號，瞇著眼，她盯了好一會兒自己的本子，打算考完月考之后就開始在網絡上連載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小說。

　　她記得，自己小學的時候這篇小說應該是發表在了某個貼吧里了，只不過賬號密碼已經被她遺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深處了，標題也忘了是什么。

　　那個時候寫的東西，在現在的她眼里看來實在太過幼稚，又太拙劣了。

　　摸了摸自己的筆記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臉色一變。

　　她要成長才行，這樣她才能領著自己母親脫離這個令人――厭惡的家庭。

　　不管是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