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西瓜和夏天

　　外婆電話里說門前樹上的龍眼長好了，喊我回去摘些。

　　恰逢這幾天龍眼熟了滿樹，枝條被壓彎了腰，外婆折下一樹枝的龍眼遞給我，我嘗了幾顆后覺得有點渴，回屋里倒了水喝，勻開了喉嚨里絲絲縷縷的甜味，頓感甘涼無比。

　　屋里不知何時又養起了貓，毛是黑色的，這顯得貓特別有靈氣，喝水的時候這只貓就在雜物房的游泳圈里面坐著，青綠色的眼睛直盯著我，直到表弟過來把它抱起來玩耍，它才把注意力放回別處。我想起小時候也曾在外婆家見過一只黑貓，后來離家出走了，想想大概也活不到今天，故打消了這個荒誕的念頭，躺在地上的涼席發呆。

　　從前窗外有棵很高大的龍眼樹，這使得陽光照進來不那么猛烈，而代之以竹席上斑駁的光影，后來它因為太占位置而被處死，這是我童年的一大憾事，以至于十幾年后也無法忘懷。貓又跑了回來，輕聲地在我耳旁叫喚，我去雜物房拿來游泳圈給它，貓退后了幾步，不敢靠近，我在泳圈里面放了顆龍眼來引誘，倒把它嚇跑了，原來它不喜歡吃這個。

　　外面的地燙得連貓也不愿意出門，外婆往地上灑了水，很快就被蒸發干凈，等晚些時候，太陽光收斂些，就可以去江邊玩水，這是盛夏鄉間為數不多的樂事之一，江邊離家有一段路程，路經有很多野草的小坡，翻過去之后便看到豁然開朗的江面，還有那充滿想象空間的沙灘。

　　這一帶沒什么人來游泳，水還算清澈，江面來往的船只給岸邊帶去一撥又一撥的浪，常讓我錯覺置身海邊，而江水卻又是如此的溫柔，十幾年過去就像是一瞬前后，流的流，走的走。

　　回程在太陽西沉以后，身上的水早已被熱風帶走，大人們在門前乘涼聊天，貓躺在大人腳邊，似睡非睡的樣子，似乎很容易被驚醒，等到我們走近，它又躲回屋里頭去。飯后吃的西瓜從水桶里抱出來前已泡了一整天，沁人心脾的涼喚起了所有夏天的記憶，它既是冰涼的，也是悶熱的，有時連雨，有時旱得讓人難受。爬上天臺，拉開折疊式的床，躺著納涼，晚風比空調要舒服，天上沒有星星，偶爾會看見不知飛向何方的客機閃著光。

　　蟲鳴處處，蚊子四伏，終究還是躺不安穩，貓在輕聲地叫喚，綠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像是浮動的燈火，這一刻我對于貓而言是陌生的，這夏夜對我來說也是陌生的，我知道那只貓確實早在某個夏夜走丟了，它只是幻化成夢的樣子，忽然潛入我的記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