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純屬杜撰。
“同學,你需要什么?可以的話,我們都會盡量……盡量滿足你的要求哦。”蛋糕小姐用加了蜜糖一般的聲音問陸易。
然后,又不說話了,用一種很好看的笑容看著他,仿佛帶著某種曖昧,夾雜著一點春風,一點樹葉和雨露的氣息。
那天是什么日子?好像是昨天的事,又好像是很久以前,如此想著,竟發現無紀年可考,細節也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那天春光明媚,鳥語呢喃,我站在人已經呆住了的陸易身旁,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想哪里去了,她問你要什么款的蛋糕呢。”我小聲對陸易說。
他回過神來,告訴我,“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句話。”
“別傻了。”我說,我看見蛋糕小姐的臉有點紅,低下頭去了。
“哦,不”,他好像是重新確認一般,“我是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誰?”我實在想不起來。
“草莓千層和這個季節很搭哦。”蛋糕小姐像是在打破尷尬一樣尷尬地笑著,像春天里那霧一般的棉花糖一樣迷人。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陸易,“你說的是森馬小姐吧。”
我記得他很驚訝,忽然又很高興地喊到,“你想起來了!”然后他問蛋糕小姐,可以在蛋糕上寫字嗎?
蛋糕小姐大概是沒見過像陸易一樣奇怪的客人,答應他說可以,但你要寫什么呢?
陸易想了想,說了一句讓我們苦笑不得的話,
“當然是,Cake for Miss Summer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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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為什么他那時要用當然這個詞呢?又會有什么事情是當然的呢?
也許我永遠無法理解陸易,首先他不是我,我這樣說的意思是,“陸易”既不是我,也不是我筆下的主角,他只是我讀書時代確切認識的一個很特別的朋友。
有段時間他說他得了失語癥。
“失語癥?”,什么鬼,我沒聽過,又是他杜撰的吧。
“我想寫有關森馬小姐的事情,但,你能理解嗎?當記憶與靈感都上來了,就差最后一步,卻偏偏形成不了故事。”他很痛苦地說。
“我好像失去了把記憶訴諸語言的能力……糟糕的時候,甚至連一句話的意思也表達不清楚。”
雖說我認識的陸易平時喜歡瞎編亂造,說話沒什么條理,想法也比較奇怪,但身邊的朋友頂多認為那是他思維比較跳躍,我們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而已,決不會認為那是什么失語癥,也不愿相信他真的得了失語癥。
也許又是他想到一邊去了,我只能試著開導他說,“你說你有關于森馬小姐的記憶,也許你可以把這些東西說出來,我幫你整理,不必形成句子,也無所謂故事。”
“那算什么啊?編年體還是紀傳體?”看起來他有點嫌棄。
“完了幫你還有意見是吧?”我知道我對病人是應該客氣點,但陸易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他沒有辯駁,開始回憶,聽著聽著,我越發確定,陸易并沒有所謂的失語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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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一定要是《森馬紀年》”
這是他第一個要求。
“為什么?”雖然我對這標題沒什么意見,但還是想知道。
“靈感。”
“……,好吧,能先說說森馬小姐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她……”這個字拖了很久,陸易有點犯難,“我想不出來具體的詞。”
“陸易,森馬她,真的存在嗎?”一個存在的人,怎么會無法描述呢?
“當然!我又不是失憶,她是確確實實出現在我的世界里的人!確確實實。”陸易又露出痛苦的神色,“只是我得了失語癥,寫不出她罷了。”
“好吧好吧。”我盡量不去觸及失語癥,“那,你記得她喜歡什么顏色嗎?”
陸易變得開心起來,“我當然記得啊,春天喜歡粉紅色襯衫、冬天喜歡藍色的棉外套,雨天喜歡紅色的水杯、秋天愛穿白色的帆布鞋。”
“優點?”
“優點?”陸易在確認,“字寫得好看算不算?我經常抄她筆記來著。還有就是,喜歡看字典?”
“可以,那,你能想起什么零碎的片段嗎?沒有這個,很難編成故事。”我進一步幫他組織語言。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樣子,“片段…我只能說出那些有頭無尾的東西,抱歉,不是故意的,我能想起下暴雨的美術課,她畫的是烈日下的足球場,然后,教室很吵,想起……”
我打斷他,“我是說,陸易,你能記住片段發生的時間嗎?”我試著按三要素去引導。
“沒有。”他懊喪地說,“我的記憶混在一起了,有時我看見她在夏天穿羽絨,在冬天衣衫單薄,我在教室遇見她,也在晚上的校道、在君子亭、在足球場,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遇見她。”
“那,有什么你們一起共同經歷過的事嗎?不用完整說出來,只說這件事本身。”
陸易笑了笑說,“那當然是有的啊,考試不是嗎?復習不是嗎?上課不是嗎?只是這些這么無聊的東西又有什么記述的意義呢?”
我笑著把這些東西劃掉,不能同意更多。
“噢,好像搞砸了一次化學實驗,還有……,晚修說話被記名來著?那時班委問我們有什么秘密?我對他說你羨慕嗎?哈哈,有點狂!”說到壞事好像打開了他的話閘子,我靜靜地聽著他在吹,漸漸想明白,便沒有再動筆。
那天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我沒有記下來,因為我知道即便是把陸易說的全部記下來,也無法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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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陸易并沒有得什么失語癥,那天在蛋糕店我說想起森馬小姐時,不是因為我真的記得有這個人,實際上,我連森馬是誰也不知道,蛋糕小姐的聲音也不像陸易所認識的任何人。
那天聽陸易夢囈一般斷斷續續的回憶,我知道所謂的森馬小姐并不是指一個人,她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是記憶中的人和事,只不過因為時間作祟,拼湊不出那段歲月罷了。
“一開始回憶需要一秒,漸漸變成五秒、十秒,一個小時,我曾以為過去種種是取之不盡,隨手可得的素材,看來并非如此。”
從蛋糕店出來我問陸易,你是不是又在瞎編?真的有森馬小姐嗎?
他看著我,無比認真地說:有的啊。只是,她不是誰,因為我很少能記住名字,又記不住時間,但一想到是在夏天相遇,又在夏天告別,不都是一樣的嗎?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無所謂年輕或變老,就好像你們一直都沒有變過,時間對我們而言又有什么意義?這不就是用夏天來紀年嗎?
切下一片草莓千層,互相慶賀。
Cake for Miss Summer?
獻給逝去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