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個溫溫熱熱的東西抵觸到杉珞的額頭上,慢慢地喚回著她的意識。
她緩緩睜開雙眼,光線一點點進入視線,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純白色的帷幔,面料極為柔軟,層層疊疊垂下,籠罩在自己周圍。
這是……躺在床上?在哪里?
右臂下意識地用力,想要支撐著坐起來,肩膀處卻傳來熟悉的撕裂般的痛感。
“嘶!”
一瞬間,腦海中無數影像閃過,無邊的雨夜,大口地喘氣……
額上搭著的仍有余溫的絲綢手巾落在床上,杉珞跌跌撞撞地從床上滾了下來,踉蹌著跑到門的位置,扶著門框回望身后,雕花木床上是白色的帷幔,遮住光線,屋內的桌椅皆是由黃梨花木打造,典雅精致,敞開的窗邊高腳桌上,一枝桂花開的正好。她深吸一口氣,拉開虛掩的門。
日光頓時撒了她滿身,秋日涼風從身上穿過,單薄的里衣貼在身上,杉珞不禁打了個寒顫,向下看,這才注意到自己穿著的是女性的里衣。
女……
“姑娘,您醒了?”
杉珞聞言向前看去,院子門口,端著木盆的侍女一只腳剛跨進來,身后的門便被人關上,杉珞只瞧見黑色的衣角,聯系到自己昏過去之前的情況……
“這里,是哪兒?”不再故意壓低嗓子時,杉珞的聲音夾雜著少女特有的柔軟,又帶了幾分剛醒的沙啞和慵懶。
侍女聽到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姑娘,不是奴婢不想告訴您,只是就連我都是被蒙著眼睛帶來這里的,實在不知道現在在哪里。”
蒙著眼睛?這么謹慎,很好,那一定就是上官睿的別院之類的地方了。
杉珞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眨眨眼:“我這衣服,是你換的?”
看到對方搖搖頭,杉珞忽然覺得腦闊痛。
完了完了,男裝的身份應該也被發現了?
現在自己被安置在這小院子里,剛剛發現門外也有守衛,再加上男裝身份被發現……這局,怎么贏?
上官睿沒有直接干掉自己而是把自己困在這里,一定是對自己有什么圖謀的,那么現在,要怎么逃出去?
“你盆子里端的是什么?”
“熱水,給姑娘擦臉……”
“先放下,現在當務之急是給我找一點吃的來,老娘要餓——死——了……”
發現自己真實性別暴露,杉珞倒是很快就進入了新的角色,順著門框就坐了下去,柔柔弱弱地靠著,忽略她的言辭,倒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姑娘您先回屋去吧,屋外風涼,不要再凍著了……”
“凍著不要緊啊,但你再不給我找飯我馬上就要餓死了!還怕凍個什么!快去給我找飯!不然我就不回屋里去。”杉珞伸手抱住門框,整個身子都貼到上面,歪著頭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顯得非常孩子氣。
那侍女看著杉珞為了吃食耍出的無賴模樣,不禁笑出了聲兒,趕忙放下木盆出小院給門檻上的姑娘找“救命飯”。
“那姑娘你可要回去啊!”
“你不出這院子我就不回屋里!”
敲門三下,侍衛開門,看清身份后放行,再由侍衛關門……杉珞仔細看著她離開的全過程,腦袋中思索著假扮這位侍女從而逃離小院的幾率。
想了一會兒,她站起身來,慢悠悠地回到屋內,身上被風吹的陣陣發冷,纖長的手指微微顫動。
走到窗邊,順手挑起那枝桂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拿到眼前仔細地看。
濃郁的芳香,橘紅如火的色澤,枝干呈現出淺灰色。
瞧著是丹桂,皇都的桂花早開謝了,這里應該不是皇都。
傳言郎山相知崖,相知崖下丹桂花,。下這隨手折下的一枝如果是丹桂的話,那么自己現在,應該離郎山不遠了……
郎山在南臨王的勢力范圍內,郎山再向北不遠,便是一年一度金秋時節最盛大的也是皇都各勢力都蠢蠢欲動的——秋獵。
南臨王,在雞愛母給的不太靠譜的劇本中,是四皇子那面的人。
自己居然落到了南臨王的勢力范圍里?這樣的話,就算逃出去了,也會被全面通緝著捉回去……噫,怎么感覺這么走下去一定會輸?
輸了啊,就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類的。
杉珞慢慢地坐下來,靠著墻,望著窗外眼神飄遠。
抱著進游戲打副本的心態進入這個世界,與上官睿周旋,隨時警惕前輩有沒有想對自己下手,步步籌謀,明明馬上就是秋獵了,安排在二皇子那邊的人估計現在已經開始動作了,但自己卻在盤龍山大意,沒有注意到周克商的異常,反倒落入上官睿手中,如今不得脫身,上官睿如果不按照自己的預計走,二皇子單方面的動作也根本不能取得什么成效,一切又會回到原本的劇本中那樣,四皇子上官睿披荊斬棘,打倒二皇子,諫言廢皇后,將上官宇發配江南安享晚年,給六皇子封王放在皇都嚴加看管,最終成功登上帝位,成為新一任“夏帝”。
嗯,對,還有丞相府,這次估計又是因為自己,連累了相府,不,應該是說連累了原身杉珞的老爹老娘,估計又要遭災?
但是,自己現在真的有一些無能為力啊。
重活一世,既沒有完成任務,也沒有享受人生……
杉珞挪了挪身子,靠住窗框,托腮望向天空,今日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是個好天氣。
當下毫無辦法,她索性放空大腦,任由思緒紛飛,不再考慮任務,只當真的養傷休息,回憶頓時如流水一般涌進腦海。
第一眼見到翠兒,和原身便宜爹娘的嬉笑怒罵,與青初見時那懵懂的眼神兒,總是給自己備馬的小六子,應天茶樓的雙兒,和上官宇上官睿一起在應天茶樓吃茶的時光,帝師三問時被自己氣到抖抖的帝師,夏帝和太后的笑容,前輩在落英繽紛中的粲然一笑,周將軍對上官宇吹胡子瞪眼的瞬間,初到盤龍山時在自己面前領路的綠,雨夜里紅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四牧山啊,四牧,絲木,不就是綠林少了一半么……怎么就想到繞四牧山呢?
當時就不該選那條路線,說不定……不,已經過去了,過去了就沒有說不定。
難道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嗎?這就是天道嗎?
所以,任務的本質還是和天道對抗?還要以符合天道要求的方式?
任務,是進入一個世界,不輸于自己原來世界的新的世界,不是游戲,自己也不是主角,太大意,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也許,自己缺少一份對異界之人的尊重?或者說,還沒有完全把自身融入這個世界?
“雞愛母,你在嗎?其他任務者中有過太融入這個世界而接受不能放棄任務的人嗎?”
“8843號,請注意你的措辭,是快遞員而不是任務者。”
“等等……快遞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