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水流從身后人捂著自己眼睛的手指縫中涌進，杉珞閉上眼。
被人拉下水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所以入水之后，吐出一串泡泡。
手腕靈活地扭動，露出藏在腕下的小剪，趁著身后那人還未發現，慢悠悠地搭上那雙快要把自己捂死的手，一個用力，手腕擦過，小剪狠狠刺入。
杉珞的角度十分刁鉆，摸到手臂，卻是憑感覺扎向手腕。
一縷鮮血在水中飄散開來，隨著急流遠去，艷紅扭動若水蛇。
那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杉珞順勢從他懷中劃出，掙扎著睜開眼睛。
但此時已經潛入水下很深了。
口中所剩不多的空氣幾乎消耗殆盡。
一股無力感開始涌上心痛，蔓延到四肢。
一切都是模糊的，如夢如幻，水底的杉珞朦朧中能看到上方的陽光，但離自己很遠。
四周忽然都靜了下去，都變得模糊起來，聽不到一點聲音，恍若踏入另一個世界。
時間像是停止了一般，一瞬間卻又像過了很久很久。
杉珞恍然之間覺得水流開始旋轉，腳下出現一個漩渦，正在把自己不斷地往里面拉，安靜而緩慢地拉。
她是個旱鴨子，一直都是。
這個任務中的杉珞，也是一個旱鴨子，從出生到現在。
便宜娘確實教會了杉珞武功，飛檐走壁，但打死也沒有學會游泳。
據說是當年十月懷胎，臨產時出了事，導致自家爹娘對下水之事諱莫如深……
不對，是杉珞爹娘，不是自家。
我是杉珞，但我不是“杉珞”，我不屬于這里！
杉珞的思想瞬間被她自己大力扯回來！
不，不能死，不能被淹死在這里！
我不要什么亂七八糟的回憶殺，我還要活著，我要干掉上官睿，完成任務，見我爸媽和小弟……
醒醒，不要失去意識……
不對，影呢……我都快死了，這是個什么影衛啊……
身后水流涌動，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在靠近。
她掙扎著向上，意識漸漸模糊，只感覺腋下有什么東西穿插向前，抱住自己。
眼前出現兩道人影，一黑一灰，隨后，悉數歸為無盡的黑暗。
……
“咳，咳咳！咳咳咳……”
杉珞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睜大眼睛，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駕鶴西去。
身后，一雙手慢慢順著自己的背，一下下拍，緩慢的節奏讓驚魂未定的杉珞一顆心也漸漸地落下來。
咳了一會兒，她停下，慢慢轉身，抓著那個給自己順氣兒的手臂，緊緊抓著，呆望著眼前的人，緩了很久，才慢慢有了焦距。
眼前是一雙眼睛，深邃無比的眼睛，星云流動間泛起黑寶石的光澤，邊緣淺淡到近乎看不見的紫色平添一抹神秘與尊貴，與幽深如夜的黑交織纏繞，溫柔又冰冷，卷住所有的璀璨，包容所有的情緒，鋪就成波瀾不驚的墨色的海，如斯反復。
“前輩？”
隨著眼睛中神采漸漸恢復，杉珞的思考能力也漸漸回歸。
從眼睛到整張臉，杉珞下意識地喊出自己對身前那人的稱呼。
頭頂覆蓋上一只溫暖的手。
“回神了？”
“前輩？哦。”
杉珞的思路還有一些混亂。
失去意識之前自己被人拖進水里，慌亂之中似乎被人救起，最后一眼，一個黑影和一個灰影糾纏……
杉珞下意識地看向季何書的衣服，全濕。
轉頭看向一旁，一身灰衣的影已經升起了火，不遠處的岸邊，一人一身黑衣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她眨了眨眼。
“前輩呀！”一聲歡呼，杉珞笑著一把抱住自家美人前輩到處蹭著揩油。
“嗯。”
那雙手摸摸自己頭頂，示意安撫。
雖然自己有影作為最后的保障，掉入水中肯定會被救起，但是沒想到會被季前輩救起。
杉珞仰頭看他，開口道：“前輩你怎么也跟來了？”
難不成忽然想不開要幫自己完成任務了？！
杉珞內心一陣激動！
“尾火草要傳出這個世界需要借助龍氣，但同時要避開天道，前些時日在皇都皇陵均傳送失敗，我想試試在盤龍山是否可行。”
“上官睿是男主，主線馬上也要在盤龍山展開，不會被天道發現嗎？”
“上官睿是主線嗎？”
“當然是啊，男主啊，怎么不是……”
杉珞的腦袋被面前的人輕敲了一下，她捂著腦袋一臉委屈巴巴。
“想好再開口。”季何書不為所動，淡淡地收回手。
男主怎么不是主線了？
劇本就是這么寫的啊，雖然已經被自己帶歪了……帶歪了……嗯？帶歪了？
自己的任務是干掉四皇子上官睿，劇本已經帶歪，主線已經跑偏。前輩的任務是維護這個世界的穩定，前輩當上了國師，劇本應該也已經歪的差不多了……
那么前輩的劇本中，上官睿根本不是主線？
再加上前輩說尾火草傳出這個世界要避開天道，而皇都皇陵都沒有成功……維護世界穩定，維護天道運行，避開天道觀測，那么主線會不會是整個儲君之位爭奪的大戲？而且這部戲不是上官睿一個人的獨角戲，不凸顯個人英雄主義，而是多主角的大戲？大型游戲的主線劇情推進一般都是一個版本的更新，所以這個世界的主線其實是圍繞皇都展開的？
“主線……在皇都？盤龍山之行只是主線的延伸？”
杉珞看到季前輩搖了搖頭。
還不對嗎？
系統帶自己進入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倘若說只是一個任務，但自己所接觸的人都給自己無比真實的感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經歷、過往，除了上官睿、皇都，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的每天都在發生著大大小小的事情，無論是否與任務相關，無論自己有沒有親身經歷。這種感覺，與其說自己是一個開啟了這個世界的鑰匙，不如說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旁觀者，參與這個世界，融入這著世界，完成任務之后再悄無聲息地退出。這方世界并不是在等誰，也并不是為誰而存在，反倒是自己，闖了進去。
再加上前輩的任務，為了維護世界平穩可以抹殺掉自己……
她從沒有這么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更多時候，是將這個任務當做一個高級游戲，將人物當做NPC攻略，有時確實也會因為過于真實而疑惑，但骨子里堅信的是，一切都是虛妄。
她代入真情實感，抱著游戲的目的代入真情實感，而不是抱著對世界、對真實存在的生命的敬畏與尊重代入。
杉珞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游戲呢？如果自己真的是穿越到異界什么的呢？
但倘若真的是穿越，那雞愛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輩？不要告訴我……其實除了我的任務，根本沒有什么主線，這個世界，就是這個世界？
天道所關注的，只是異常，而替天道清除異常也是你的任務？”
季何書沒有再回答，卻是站起身來：“走吧，秋夜寒涼，趕快將衣服烤干。”
杉珞轉頭，影已經將火升的很旺了。
杉珞腦子亂哄哄的，忽然想到前輩曾經說過，自己不知道的，第一次任務后系統會說明，自己這一次只要把任務完成便好。
也對，季前輩又不是老媽子，也不是保姆，只是碰巧這一次任務和自己相遇，以后說不定永遠也不會再與自己相見……兩個人這次任務最好的結果，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甚至這個任務之前，前輩也曾遇到過無數個像自己一樣的萌新吧。所以他沒有一點義務去像一個專屬客服人員一樣最自己的疑惑，有問必答，甚至說救自己也只是順手。
所以，現在自己只要想著任務便好了，管前輩的事，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思路理順，杉珞不再糾結，歡快的笑容重新掛在臉上，撒丫子朝火堆跑去。
“影！我好像還聞到了一股肉香？你是不是在烤什么好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