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你？虛擬身份？”程婧問，“你想干嘛？”

　　“賣貨。”

　　宋方大大方方地說，然后將自己需要假身份的理由解釋給了程婧聽。

　　“你到底有多少貨物要賣啊。就不能用正規途徑么？”程婧皺著眉頭，“不行的話我爸他……哦，確實不行。”

　　程婧元氣喪失中……

　　“那么就這樣定了？”宋方問。

　　“也好吧……”程婧說，“可……”

　　“如果你覺得哪里不太合適，可以現在就說出來。”

　　宋方說。他不打算摁著程婧的腦袋，非讓她答應留在這里。那樣的話現在是簡單了，卻有可能后患無窮。

　　“我還是覺得跟白醫生這種人在一起，很不舒服。”

　　程婧小聲嘟囔。“他不會把我賣了吧。”

　　原來你也怕被人賣了啊。

　　宋方笑了笑。“其實老常并沒有看上去那樣不堪。你沒發現么？在你連入終端之后，老常又把電極接入到病人神經上了。”

　　“是嗎？”

　　程婧驚訝地問。

　　“不然呢？就算你釋放了病人意識體代碼的死鎖，這段意識也無法回到病人體內，對吧？”

　　宋方說道，“他只是需要生存下去。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哪怕這種堅持在外人看來可能有些不可理喻。不過，也沒有誰是能被世上所有人理解的。”

　　程婧點頭。這點她很有體會。

　　說服了程婧，宋方又回去跟老常交涉。很快，三人一起在診所中收拾出了一個小房間，交給程婧使用。

　　去找備用被褥的時候，白醫生還在倉庫里挖出來了個古董玩偶，小熊維尼的。程婧一看見就不撒手了，最后一點猶豫也終于煙消云散。

　　“我天黑前過來一趟，給你送點吃的過來。反正你中午前吃了一臉盆的面條，不至于那么快就餓吧。”

　　宋方跟程婧道別。

　　白醫生送宋方出去。

　　站在診所門口，醫生問宋方：“你希望我做什么？”

　　“留住她。”宋方說，“還有，不要讓別人看到她的長相。”

　　白醫生饒有興致地挑起半邊眉毛。

　　但他沒有多問，只是再次與宋方擁抱，作為道別。

　　“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謝謝。”

　　“謝什么。這診所都是你給的。不過，機床一定得賠。”

　　“……”

　　“等等，別跑！”

　　白醫生用刃足把開溜的宋方勾了回來，往他手里塞了張紙條。

　　“這是什么？”

　　“新網吧的地址。你最好去看一眼。”

　　“為什么？”

　　“當然是為了讓那群外人滾蛋！”

　　白醫生眼睛一瞪，氣勢突然迸發，渾身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燒。“敢來玫瑰街區搶地盤，當然要讓他有來無回！”

　　宋方汗個：“……咱們這街區上住的人里不少是外來戶吧。要是我沒記錯，你到這街區的時間比我還晚。我一直很好奇你這謎一樣的街區歸屬感到底來自何方。

　　“再說就算要攆人，那也該紅去。我出什么風頭。”

　　聽他提到紅，白醫生瞬間泄氣。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是說真的，最近你不覺得街面上越來越不太平了么？我看紅還是管管的好。有時候我真的懷疑，紅是不是真的去度假了。”

　　“是的。她是去度假了。”

　　“真的？”

　　“真的。”

　　“好吧……”醫生勉強說道，“那我們只能祈禱紅玩夠了趕緊滾回來。不然咱們的地盤非被隔壁街區吞并了不可。”

　　“怕什么，吞了咱們也照常生活。他們是不需要人治病了，還是不需要人賣酒了？”

　　宋方無所謂地笑道。

　　醫生想要反駁，但在他開口前，宋方朝他做了個再會的手勢，轉身離開了診所。

　　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宋方發現照比來時，街上的人要多一些。上夜班的人終于睡醒了，趁著太陽落下月亮升起前的一個下午辦點事情，或者消遣一番。

　　宋方先去了一趟吉爾那里，給她送了二十個椰子。

　　除去兩個是送給吉爾的，剩下的十八個里頭，十五個是明日正式開售的量，其余的三個則瞄準了今天，相當于放個預告片，最好能把玫瑰街區的酒鬼們的饞癮都勾起來。

　　“這你放心。”

　　在后廚，吉爾把胸脯拍了個叮當山響，表示包在她身上。

　　宋方見狀臉卻有些發綠，在表示自己對明天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的壯美奇景的向往之后，就迅速地脫離現場。

　　三秒后，吉爾胸部內移植的微沖炸膛。

　　回到家，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之后，天擦黑時，宋方終于起床，又慢悠悠地去了醫生的診所一趟，給餓得眼睛已綠的程婧送了一些食物。

　　一部分是生鮮的，可以長期保存。還有一小部分宋方付給系統一點處理費，讓系統幫忙處理一下。多好吃談不上，反正弄成熟的，能入口就行了。

　　“你要的東西有點眉目了。”

　　程婧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小倉鼠，一邊往嘴里送大米飯，一邊以不怕被噎死的大無畏精神，氣哼哼地對宋方說：“我已經想好了如何入侵該入侵的系統。但是這些系統的冰墻都很厲害，我只是站在外圍遠遠地瞅了幾眼，都差點被發現。

　　“所以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假身份？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公民等級又要多少？

　　“咱們一次性成功，別弄完了你再讓我改，我可不干。”

　　“高矮胖瘦什么的無所謂，別丑得能引起旁人的生理性厭惡就行了。”宋方摸著下巴，“倒是這個公民等級，有點麻煩……”

　　他要假身份，是為了能接觸到高于他當前公民等級的信息，這個公民等級就不能低了。

　　可是太高也不行。

　　萬邦下轄的星際社會，呈現非常明顯的金字塔結構。

　　底層的貧苦人占據了絕大多數。隨著公民等級的提高，人數會急劇減少。

　　就拿莫利城來說吧。所有擁有莫利城城市戶籍的公民大概有五百萬的樣子，與二十一世紀天朝一個二級城市的人口相當，可能能稍微多一些。其中至少有三百萬，蝸居在城外區的貧民窟中，靠出賣體力維持短命的生活。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最低等級的E級，和宋方一樣。

　　進了城墻，莫利城分為內城區和外城區。其中外城區的名字跟城外區太像了，容易搞混，所以平日里市民們更習慣稱之為下城區。

　　那里是D級和C級公民的大本營。D級公民大概有一百萬，只有E的三分之一，C級更少，只有八十萬。

　　按照宋方這些年的觀察，這兩個等級的公民其實就相當于一千年前的普通市民階層，有體面的生活，卻算不上多富有，也接觸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將假身份的公民等級定在這里，不是不可以，可想想看，那可是官方的冰墻，一旦被入侵時發現，被流放到邊遠星球成為官奴都只是最輕的處罰。結果就撈個C？是不是有點太虧了。

　　畢竟是只有一次的機會啊。

　　出了D和C聚集的下城區，再往莫利城的中心走，進入內城區，便能進入A級和B級公民的生活區域。他們這顆星球上最頂級的公民，享受最優渥的生活，掌握最豐厚的資源，權限自然最大。

　　那么，在一共有五百萬人的莫利城中，A級有多少人呢？

　　三百個。

　　退而求其次，B級也只有一萬人左右。個個都在萬邦的行政部掛號，突然多一個人，絕對的鶴立雞群，一眼就會被發現。

　　忽然，頭頂的布谷鳥又叫了。

　　一直在一旁安靜地旁聽的醫生站了起來舒展一下筋骨，把身后的刃足抖得嘩啦啦直響。“我來工作了。你們先繼續聊。”

　　“用給你留點不？”程婧指著見底的飯盆。

　　“我不吃那玩意兒。”白醫生輕描淡寫地扔下一句，拉下把手。

　　電子屏彈了下來。

　　卻是一個小孩子，十歲出頭，雖然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但不像有病或者有傷的樣子。

　　白醫生瞥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天太晚了。不出診”，就要關閉通訊。

　　“請等一等！我不是來找您的！”小孩子立即叫道，“宋方叔叔在嗎？爺爺讓您趕緊去福利院！菲娜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