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栯陽一直有點心慌慌，在等著魚大強什么時候發作，可是這路都走了大半截了，也沒見他有什么反應。倒是一副挺開心回去的樣子，在前頭領著路左瞧右瞧的，看著路邊不知道是誰堆的一個雪人，還上去又給拍了幾下雪，再給一腳踹翻了，玩得不亦樂乎，好像都已經忘記剛剛發生的事了。

　　栯陽再次表示，忘性大什么的，真的很讓人喜歡啊。

　　剛到了村口，爾東正好陪著伍娘從山上采藥下來，猛的一下看到找了一圈好幾天沒見的人，都愣了半天，然后就一下子跳起來，沖過來對著魚大強肩膀就是一下子。

　　“你個小混蛋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們多久了？”

　　伍娘上來先把栯陽腰間的布帶子給解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栯陽一下，發覺沒少什么才算放下心，當下也不管后頭爾東怎么蹂躪魚大強了，拉著栯陽就朝自己家走去。

　　“一路上走這么久也餓了吧？早上家里攤了餅，給你拿點墊墊肚子，等會兒中午再給你做點。”

　　栯陽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魚大強被爾東打的抱著頭到處跑，樂的咧著嘴，想到自己最近又換了點牙還沒有完全長好，又趕緊把嘴給抿上了。

　　——

　　終于海里的冰化開了，新年第一次出海，大家做了一個祭海的儀式，祈求新的一年能夠風調雨順，能夠收獲多一些。

　　祭海儀式還是很隆重的，關乎村子里一年的收成，所以平日里拿一個豬頭跟兩只雞做供物，大家肉疼也能忍了。

　　比起另一個民風更加彪悍的村子每年用一個嬰孩祭祀已經很仁慈了。

　　但是沒想到，今年祭海的時候，林村長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說也要學那個彪悍村子拿嬰孩祭海，因為相比較而言，那個彪悍村子是周邊幾個村子里過的最好的。

　　村子一下子炸了，他們村是窮的人神共憤，但是從來沒有出現不拿人命做命的事，再說了這孩子從哪出？哪家孩子不是心頭肉？

　　“難道你們想要為了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讓一個村子的人都可能跟著餓死嗎？”林村長自從上次道士的事之后，再也不是逢人笑瞇瞇的了，刻薄的嘴角線讓人看了就想到皺起來的樹皮縫，兩只眼睛跟螞蟥似的，隨時要叮上人吸一口血。

　　“林老頭，你又怎么保證我們犧牲一個嬰孩就一定能讓村子里風調雨順，都不挨餓？”魚大海抄著手，冷笑不已，他已經基本能確定他爹當年的死跟林村長脫不了干系，自然哪里都不可能讓他如意，更別說這么傷天害理的事。

　　“就是啊，你怎么保證？”村民們也跟著不滿起來。

　　“你可別說這又是什么道士告訴你給你保證的啊，哈哈哈哈”魚大海不留情面地哈哈嘲笑起來。

　　村民們也都跟著起哄笑起來。

　　林老頭臉都漲成了豬肝色，嘴唇一直哆嗦，林二水梗著脖子要上來打魚大海，魚大海壓根不怕，瞄了一眼百無聊賴得牽著童養媳站在人群后面的魚大強，反而挑釁得直接迎了上去，跟林二水你一下我一下得互毆好幾下，臉上很快掛了彩。

　　林二水有兩個兄弟，過去拉架自然是偏的，魚大海很快落了下風，魚大強看著看著忍不住了，扒開人群，擠了進去，抓起來林二水就給摔到一邊，自個被林二水的大哥林大山給砸了一拳頭，臉上又給腫了一大塊。

　　魚大海看著懊惱被打的魚大強，突然笑了起來，靠過來勾著魚大強脖子，道：“不錯不錯，還知道護著你大哥。”

　　“夠了——”林村長吼了一聲，大家慢慢安靜下來。

　　“咱們村子這些年過的什么日子大家不是不知道，你們還想一直這么活下去，讓你們以后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都過這樣的日子？”林村長說的老淚縱橫，“哪年咱們村子沒有餓死的？說不定下一個餓死的就是咱們在場的！”

　　眾人一時有些震住了，的確，他們村子里每年多少都會餓死幾個，大多是老弱病殘，有的是為了家里其他人活下去，直接絕食，也有的是家里故意不給吃為了少口人的。

　　“你們回頭看看你們的身后，都是多少祖輩輩留下來的？我們祖輩輩到如今，竟只留下這么一個爛攤子，鄉親們吶，你們真的還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嗎？”林村長越說越動容，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

　　村民們都往后看了去，祭臺是擺在海邊的，回頭看去，除了村頭村長家是加了瓦片屋頂的土胚房，其他人家都是茅草屋頂，哪家都是七八口十幾口人擠著幾間破茅草屋，不是不想分家，而是不敢分家，村里家家戶戶的糧食基本都是家里最年長的老人把控著，就怕落在心里沒數的人手里，把一家子都給餓死。

　　平日里娶妻生子愁死人不說，有個頭疼腦熱都沒有多余的錢看大夫，他們祖輩靠海，大多數人年紀大了都有一些風濕類的病痛，他們也想找個好點的地方，住個好點的房子，不至于到老還要被病痛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遠處空蕩蕩的海灘干凈的可怕，漁網放在那干的不像話，流著鼻涕的孩童們臉都皸裂了，還拿著自己的手三五成群得拼命挖沙子，如果能挖出來一只小蝦米一只海老鼠都要激動得跳上天，餓的撐不住的會去喝海水，喝了之后又給上吐下瀉。

　　甚至有一個小孩竟然趴在地上啃起了沙子。

　　“二狗子，你作死啊。”一個夫人“嗷”得哭喊出來，飛奔著撲過去，拉起來小孩就拼命得拍小孩的背，小孩“咳咳”吐出來好些，緊接著又拼命往肚子里咽，被他母親使勁摳喉嚨，“哇”得吐了起來，哭著喊：“娘，我餓，我餓——”。

　　“我可憐的二狗子，天爺啊，可給點活路吧。”那婦人摟著孩子大哭起來。

　　眾人有些戚戚，不少人跟著一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