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身處圜丘,皇帝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用來詳查此事,因此禮部諸人為皇帝在場地臨時搭起一個營帳來。自是比其他用在儲存貨物的營帳大了許多,只是空無一物,倒顯得有些悲涼,已經前來的朝臣一一列在營帳中,疊手站著聽時千秋向陛下進言。
他們中多數都是知道十五年前那場亂局的,皇帝怒駁眾人,鞭笞了許多借題發揮的老臣,才如愿以償的立溫丞之妹為皇后。溫丞之妹在當時,是整個長安城都不齒的,毫無廉恥的女人。因為私奔而被捉回的浪蕩女子。可是這些年來,因為皇后著實出色,又慈悲眾人,這些老臣的心多少也不再為此糾纏。
逢年節忌辰,他們對帝后的叩首也是真心實意。能坐在皇后之位,而從無錯漏毫無破綻的女人,總是值得一敬的。可是現在,聽著天師所言,十五年前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那些道貌不然的奉勸又一瞬間涌進腦中。
帝京大動,正是朝局洗牌的好時候。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時天師,你不夠忠心哪。”皇帝坐在營帳最北角,身上依舊穿著為祭天而穿的冠服,連頭發也不見一絲一毫的毛躁雜亂。而他身邊坐著的則是一襲正紅色翟衣,九頭鳳釵的皇后。皇后的妝容未見一絲一毫的松懈,后背也挺的筆直,眼底卻有一層又一層積累起來的疲倦。
時千秋的發須已經微微染白,他聲音嘶啞顫抖地說:“陛下,陛下,老臣豈敢?十五年前,此等星象曾經出現,太子殿下重病難愈,陛下不得不將他遠送江湖避免災禍。如今太子已經長成,此等星象再現,怕是禍延東宮,甚至陛下啊!”
“放肆!”皇帝順手抄起一個茶杯就向時千秋投去,“按照你的說法,昨夜星象為何今日祭壇爆炸了才想起來稟告!”
時千秋跪下身來,哀哀報道:“陛下!倘若老臣在星象初現就與您稟告,您更會覺得老臣所言不盡不實!如今,祭壇爆炸可見天帝震怒!陛下,還望陛下早做決斷!廢妖后而正朝綱啊!”
皇帝忽然平靜了一下,望著時千秋開始冷笑:“皇后陪伴朕十五年,或廢,或立,都只是朕的決斷。哪怕逆天而行,朕也絕不辜負皇后。”
皇后忽然轉身過來,認真地望了一眼皇帝,她的眼眶微紅,頃刻間就要掉下眼淚來。
“陛下!天師所言不無道理!太子剛回宮一年,就遭此橫禍!可見皇后與太子相克!他日,如何能被奉為太后?”一個臣子站出來,聲音洪亮,臉都有些發紅。
溫丞回過頭不輕不重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大人真是瘋了,竟敢在此詛咒帝后與太子?立刻拖出去鞭笞也不為過!”?皇帝的眼眸晦暗不明,他冷冷掃了一眼說話的臣子,道:“拖出去,杖殺。”
此言一出,臣子們跪到一片,勸皇帝冷靜,三思。
“小王好奇,若是皇后真如天師所言,這十五年來大文風調雨順,百姓歸心。這是陛下的功勞,也是皇后的功勞,為何偏偏這個時候,你又跑來說皇后的不是。”陸見辛冷笑了一聲,“天師每日真的很清閑啊,就是在議論誰人天命不祥,誰人又觸怒天帝?”
“要朕廢了皇后,你們無人勸和,朕殺個御史,你們倒沆瀣一氣。”他眼眸一閃,“是要逼宮嗎?”
所有臣子立刻跪下叩首,紛紛道不敢。身為皇帝,他的表態已經極為明顯。下面臣子雖然古板教條,卻并不愚蠢,紛紛噤口。
“皇后惹怒天帝!自然人神共諸!”時千秋大喊一聲,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臣子們又開始紛紛迎合應和。
“那倒也要看看,皇后娘娘觸怒的是不是天地了。”林辜冰涼的女聲,伴隨著天師的吶喊結束,一步一步地走到營帳中內,走到眾臣之前,深深一拜,“臣女林辜,給陛下,皇后娘娘,諸位大人請安。”
大臣們更是訝異,立刻開始交頭接耳。
最驚訝的倒也并不是陸小郡王陸見棲,他在瞬間認出那張臉后已經目瞪口呆無法言語,倒是溫丞驚的一起,幾乎忘了自己還跪著:“子尋……你!”
“林辜不孝,違反圣旨。方才陛下也已經懲戒過了。”林辜的笑意顯得很是和善,“林辜如今已無郡主之位,單以圍觀之人,來請陛下圣明裁決。”
皇帝臉色稍霽:“你要朕裁決什么?”?林辜望著皇帝,神色冷淡,一字一頓:“太常寺天師謀逆叛亂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