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五年冬十一月葵丑,大漢靈皇帝詔曰:朕聞褒有德,賞至材,五原太守布宿衛忠正,破鮮卑,以安社稷,朕甚嘉之,聞布年僅弱冠,特許入洛陽朝見。
張讓一臉笑意吟吟,宣召之后將圣旨遞給呂布,道:“聽聞太守的年紀僅十五,讓還不信,此事已經在洛陽城中傳開了。某先恭喜太守了。”
“某謝過使者。”呂布也是一個妙人,偷偷塞了一塊好玉。
張讓笑的更開懷了,他即將要四十歲了,雖說是一名常侍,但在宮廷中并不怎么受待見,前不久甚至被劉宏黜侯,宮中的官職源自于皇帝的信任,若是招惹了皇帝,那前程是一片灰暗。
誰又能想得到,此時正在為幾塊銀錢笑的開眼的張讓,日后又是權傾一方的人物呢,只能說命運太過于無常反復。
崔緒似乎對呂布偷偷塞錢的做法不滿,哼了一句,便找個借口離開。張讓和呂布也不氣惱,畢竟一個還無實權看不到未來,另一個還需要多倚仗他把握內政,清流和宦官不對付,這是世人周知的。
只見呂布笑道:“公公遠道而來辛苦,若不飲杯茶水再走?”
“大人客氣了。”張讓依舊笑著,很難得一個太監能夠笑的讓人沐浴春風,只聽他言:“圣上催得急,某也要趕緊回去復命才是,大人可不要讓皇上久等啊。”
呂布拱了拱手:“某交代一些事務,準備好一些行禮,明日便出發,天使請便。”
“大人請。”
兩人前后離開太守府,畢竟五原治所說小也不小,而此去洛陽,可能需要一個月的腳程,時間不算短,所以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交代的好。
如今的崔緒已經是默認五原文職第一人,得益于此戰的影響,崔家成為五原郡中的第一世家。當然,鮮卑人沒有打怕,別的世家依舊沒有回來。
將政務的事情交代給崔緒,呂布又找到了陳逸。
他如此囑咐道:“我將奉旨見圣上,你與我說的那些,在我回來后便給出一個大概。”
“喏,大人。”陳逸點了點頭。
軍中的時期交給曹性和雷銅,他們兩個算是如今軍中最大的武職了。平日便是他們操練軍中的士卒,并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其中,曹性開玩笑的說:“大人,去京中記得找皇帝多討要幾個錢,五原就要窮的叮當響了。”
說著,眾人都哄然大笑。
只有呂布知道,找漢靈帝要錢的難度并不亞于打到鮮卑人,他雖未沒有見過靈帝,卻也聽說過他是吝嗇之人,畢竟連賣官換錢這種事都能做出來,指望他打賞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身為五原人,該爭取的東西總是要爭取的,這是為官一方的自覺。呂布簡單的和呂良黃氏說了一下要去洛陽,便整理好衣服,準備明日出發。
入夜,黃氏偷偷來到呂布房間,此時的呂布還未睡,正在讀書,聽她言道:“兒啊,洛陽離五原遠么?”
呂布回答:“若是徒步,或許來回需要一月。某有良駒,只需半月便達。”只聽他勸:“娘,您不必擔心,布去去就回。”
黃氏在一邊說道:“可你說,你立了這么大的功,皇帝讓你去洛陽為官怎么辦啊。”
她并不愿兒子有多大出息,只希望能夠讓兒子平安與她相伴。
“入京為官。”呂布卻是恍惚了一下。入京為官,曾也是他前世的夢想,可這士大夫的天下,哪里又有寒門的一席之地呢。那時,他投靠丁原帳下,用無數軍功,卻只能做一個小小的主簿,丁原想方設法的打壓他,不讓他出頭,他便知道若是跟著丁原便是出不了頭。
后來董卓招攬,本以為同為武將,會多一些英雄的惺惺相惜,卻沒想到名義為父子,視之如庸狗。奉召誅賊,卻落得惶惶之下場。
他笑了笑:“洛陽啊,那是多少門閥世家林立的地方,怎么會有我的立身之地呢。”
黃氏自然不樂意了:“我兒戰功彪赫,如何去不得,不然皇帝讓你入京是為什么呢?”
“好好好,娘。”呂布笑了笑,道:“即便我入京為官,也可以將你和爹同接過去。不過我還是希望留在五原的好,鮮卑一日為患,五原便不安穩。”
黃氏嘆著一口氣,她也明白,兒子大了已經有自己的主見:“我兒奉先,娘給你多準備了一些衣物盤纏,從五原到洛陽沿途多匪患,若是人多便莫逞強,留下一些銀錢便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家中無太多收入,不然給你買幾個丫鬟也好,莫怪你爹,呂家到你這一代算是出頭了,路上多多小心,即便不能留在京中也無關系,五原還有你的家。”
呂布壓抑著自己沉重的心情,故作輕松道:“曉得了娘,娘放心好了,呂家肯定會在我這一代振興的。”
第二天一早,呂布出發之前拜訪了張奐。
張奐聞言,只給了呂布一句話:“在朝上莫提你是張然明的弟子,否則仕途不順。”
呂布詫異:“這是為何?”
只聽他娓娓道:“當初我受到宦官蒙蔽,殘害忠良,后思過,卻又得罪宦官,無奈致仕。現在曹節啊估計還記得我呢,不論是士林中,還是朝堂上,老夫已經是獨身,不希望你落得與老夫一般下場。”
呂布這才知道有這么一段歷史。
建寧元年,漢帝劉宏即位,竇皇后被尊為皇太后。竇武因身為皇太后父親而被任命為大將軍,陳蕃再度被任命為太尉,兩人與司徒胡廣一起掌握朝政。名士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人得以重新被起用。而宦官首領曹節、王甫等人則在竇太后面前諂媚侍奉,竇太后多次在他們慫恿下亂下命令。
陳蕃、竇武等人認為宦官涉政,不是了局,于是私下商議,趁日食的天象上書太后,要求革除宦官參政,但竇太后不聽。雖在竇武等人建議下處死了宦官管霸、蘇康等,卻保護曹節等人,不愿士人處罰他們。
不久,又出現太白金星經房宿,由上將星入太微垣的天象,當時的人認為這是不祥之兆,象征奸佞在皇帝身旁,大將軍有災難。竇武等人準備動手除去宦官曹節、王甫一黨。
九月辛亥日,竇武輪到休假日,出宮回家。宦官偷出他的奏折,得知了士人的計劃,連夜歃血共盟,發動政變。宦官們與皇帝的乳母趙嬈一起,蒙騙年幼的靈帝,格殺親近士人的宦官山冰等,搶奪印、璽、符、節,脅迫尚書假傳詔令,劫持竇太后,追捕竇武、陳蕃等。
年過八旬的陳蕃聞訊,率太尉府僚及太學生數十人拔刀劍沖入承明門,到尚書門因寡不敵眾被擒,當日遇害。
竇武馳入步兵營起兵對抗。身為護匈奴中郎將的張奐此前率軍出征,剛回到京師,尚未了解局勢,誤以為竇氏叛亂,遂與少府周靖率五營士與王甫所率領的千余虎賁軍、羽林軍一起進攻竇武。竇武被重重圍困,無奈自殺;他的宗親賓客姻屬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等人皆被族滅;虎賁中郎將劉淑、尚書魏朗等也被誣陷而被迫自殺;竇太后被軟禁在南宮,李膺等再次被罷官,并禁錮終生。
張奐哀嘆一聲:“老夫生平一向為智,奈何此事甚愚,錯殺了忠良,徒呼奈何。”
只聽他又囑咐一聲:“你此去洛陽,千萬小心,老夫來五原前聽聞到消息,永昌太守曹鸞鳴冤,要求解除黨錮,皇帝不聽,反而將曹鸞處死。或許黨錮之禍將會再起。”
聽張奐說如此多的秘辛,呂布心中也是沉重,點了點頭:“布知曉了。”
張奐嘆了口氣,道:“去吧,一切小心,多加安全。”
“謝老師。”
呂布叩首,牽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