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十月初三】
食全樓。
木柒云坐在二樓的雅間。
她一身黑衣,帶著斗笠,蒙著面紗,手中握著一柄劍——一柄戚尤文給的劍。
戚尤文說,這是一柄淬了劇毒的劍。
桌子上有美酒佳肴,可是她一丁點兒都未動過。
不時有風從窗戶灌進來,很是寒冷,但她似乎察覺不到冷意。
從窗口向下望去,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但是外面的熱鬧一丁點兒也傳不進木柒云的心中。
忽然,店小二領著三人進了隔壁的雅間。
木柒云自然也聽見了隔壁的動靜,也聽見了風譯安的聲音。
既然風譯安在隔壁,那么三人的不可測因素便沒有了。
她并明白為什么自己只是憑感覺就那么相信風譯安,或許就像她自己對風譯安說的,“我只認識你。”
所以只能選擇找風譯安,所以只能選擇相信風譯安?
是這樣嗎?
這里面的東西很復雜,她想不通透。
但她并不想為這種事煩惱,并不想去刨根問底想清這些東西。
她覺得自己并不需要為這些事徘徊猶豫。
所以,只要這次問清楚,如果是真的,她便也會毫不猶豫地斷了與修遠云的一切。
雖然自己可能會悲傷、痛苦,會受傷、流淚,甚至于會有凄楚與不甘。
但是當斷則斷。
時間一點點逝去,也一點點接近約定的時辰。
時間將至,木柒云手中握劍,靜靜站在窗口。
酉時剛至,戚尤文帶著二十個五行衛的手下,與秦顧一道從遠處走了過來。
戚尤文很快便至食全樓下。
他臉上的表情平淡至極,所帶的手下也普通至極,雖然秦顧與他一道,可是誰都清楚,流云莊內,秦顧的武功并不是那么出類拔萃。
戚尤文似乎并不在乎今天即將死去。
風譯安、花酒月與九申三人都聽見了動靜,但當三人看見戚尤文走來時,風譯安便示意了另二人。
二人雖疑惑,但真的未攔。
人至。
劍出。
有寒光從天而落,木柒云一身黑衣而至。
兵器碰撞,只聽一聲金屬摩擦,火花飛濺。
木柒云手中的劍微微一顫,她便凌空騰躍。
戚尤文只覺手中如墜千斤,握刀的手不禁顫抖了幾下。
劍隨之從木柒云手中飛刺而出,劍光變成了一片,似有滂沱暴雨襲來,猛烈而狂暴。
劍光如暴雨頃間而至,刀意如春雨細細綿綿。
寒光、冷風、鮮血。
戚尤文驚詫。
刀還在戚尤文手中,刀意存留,劍卻直直插在地上,劍光在日落的余暉下散著橙色的柔和。
戚尤文的三春雨刀法,密集而柔和,帶著春雨滋潤萬物的劍意,帶著綿綿情思,帶著以柔克剛,以守為攻之意。
但木柒云的劍輕而易舉破了戚尤文的刀法,甚至連木柒云自己也驚詫。
木柒云本似是在空中浮動,見劍落后便一個旋身落在屋頂上,身影如燕般輕盈迅速,只幾個飛躍,消失于眾人眼前。
整個過程是如此的短暫,短暫到眾人回過神來時只見到戚尤文捂著手臂倒在地上。
他的嘴唇發紫,面色烏青,流出的血的顏色也是不對。
秦顧一驚,連忙上前將戚尤文扶起,并迅速封住了他幾處要穴,給他吃了護心丸:
“我帶戚長老去晴園!你們帶著那柄劍去流云莊通報,有人刺殺戚長老!記住,劍刃有劇毒,切莫觸碰!”隨后,秦顧便背著戚尤文施展輕功向晴園奔去。
那些手下領命便也跑向流云莊。
食全樓對面,兩個黑衣蒙面人蹲在窗口面面相覷,兩人眼中均是充滿困惑,對剛剛發生的一切完全發懵。
一人問道:“大哥,這如何是好?”
另一人思考一番后道:“只要戚尤文死了,我們便算達成任務,誰還會去管他是不是我們殺的。我們靜等消息便好。”
*
夜色烏沉,冷風呼嘯。
一處破舊的院子里。
木柒云看著手中的劍,神情有些惆然。
這是師父的劍,但師父不知去了哪里。劍上的墜子是修遠云送的,但是修遠云已經將自己忘了。
木柒云突然想起了下午的事,很是疑惑:雨落劍法就像是三春雨刀法的克星一般。
這里是不是也藏著師父的前塵往事?
想起師父,木柒云突然有些羨慕,也有些思念。
木柒云第一次與她的師父相見時,是在一個破廟,當時她的師父喝得爛醉如泥。
當時的她還不叫木柒云,她本姓東方,名云。
那時的她失去了親人與家,但她一滴淚都沒有流。
她生下來就是這般,不會哭,不會笑,內心的情感不知如何表達。
可是她的心很痛,她很喜歡家,很喜歡親人。
可是她似乎無法流淚。
但當她緊緊抱著一柄劍走進破廟,看見師父的時候,卻驀地有種陌路相逢如故人的感覺,突然就流淚了。
后來,師父醒了,師父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都是亮的。
他們之間有種不明卻就那么存在著的親切,超過了血緣,超過了許多東西。
師父后來沒有再喝酒,他洗凈身上的污垢,換了干凈的衣服,整理了形貌。
師父收了她為徒,教她使劍,可是師父偶爾會盯著劍發呆,一發呆就是半天,神情落寞而寂寥。
那時的她已經改名為木柒云,因為師父說,她不能再叫東方云。
師父有一次和她說,如果有女兒,就要叫她木柒,所以,她改名為木柒云。
她早已經把木及當作了親人,當作了父親。
可是后來,木及卻只留了一封信,一個人消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