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九月初四-九月初九】
關城坐落于蒼溪山一帶的邊緣地區,往南過揚州便到東南地域一帶。
關城是一座富足的城:這里八街九陌,車水馬龍,這里華燈璀璨,徹夜不息……
關城也是一座寂靜的城:這里重樓飛閣,高深莫測,這里高墻深院,幽深靜謐……
關城的人總是愛看熱鬧,因為關城總是有各種熱鬧。
關城的人總是不愛管閑事,因為關城的閑事太多。
關城的人,一批一批換的很快,因為來關城的人很多,關城裝不了那么多的人,所以便要有人讓位置給新來的人。
新舊更替不停,但關城依舊是關城。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就是關城最好的寫照。
*
近日關城人的目光總是會不斷瞟向午陽街盡頭的那座院子。
那座院子很大,是關城最大的院子。
但這么些年來,那座院子只有一位白發老人守著,他偶爾會開了門打掃門前兩棵百年楠木樹的落葉,此外便未與關城有任何接觸。
可是昨日(九月初三),五百精兵進入了那座院子,后來,關城的所有官員也顫顫微微地進了那座院子,出來后每個人都抹著額頭的汗。
聽聞,那五百精兵便是傳說中的風行軍。
聽聞,那位將軍是南明的神威將軍軒轅凜。
聽聞,那座院子里正住著南明皇帝。
一撥又一撥人進去了,出來的,沒出來的,都是匆匆忙忙,小心翼翼。
這里的聲音持續了一天之久,在日落時分,終是變得安靜無比。
院子的門口掛上了紅燈籠,有侍衛正在巡邏。
正院最里面的房間里,司空堯正在看著密函。
他面前有一堆從帝都京洛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奏折。
奏折都未批過,但他毫不在意,只一遍又一遍看手中的那只有幾行字的密函。
不知看了多少遍后,司空堯冷笑一聲站了起來,他走到火爐邊,將手中的的密函丟進火爐中。
一縷白煙飄飄悠悠,密函化為灰燼。
“謝白昭,你還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啊,真以為憑你可以斗得過朕。”
司空堯冷嘲道:“朕不過故意設幾個局,把你推到上位,封你個‘天縱奇材’的美名,你就是真的了嗎?真是愚蠢至極!
“既然好好的榮華富貴送你你不要,偏要求死,那朕就幫你這最后一次,也不枉你做個棋子的價值。”
司空堯帶著居高臨下的笑意,提筆寫了一封密信,封于信封中。
“把信交于老師。”司空堯吩咐到。
暗處走來一個黑衣人,他接過信一拜后,又融入暗中。
司空堯重又回到桌案前,他將奏折全部打開鋪在案上,用筆沾了朱砂,畫了一幅山水圖。
有朱砂染在案上,有朱砂落在奏折上。
司空堯冷笑,將朱紅的墨水潑了上去。
“找人把這些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回去。”司空堯叫了在外間侍奉的侍從吩咐到。
侍從看著皇帝冷峻的面容,行禮跪拜后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哆哆嗦嗦接過染紅的奏折。
“下去吧。”
司空堯毫無感情的話語傳到侍從的耳朵里,那侍從如臨大赦,行禮跪拜后便匆匆退了下去。
晚間的月色依舊如昨日美麗,只是這深墻圍院,唯有凄寂。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又被八百里加急送了回去。
司空堯獨自一人站在窗前,突然感到一陣寒冷。他關上了所有的窗,重又坐在桌案前。
龍涎香裊裊飄蕩,火爐的火也很旺盛,他仍覺得有點寒意。
“果真高處不勝寒。”
他自嘲一笑,不自覺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隨即神情恢復如常。冷峻孤傲、氣勢凌人。
*
【辛丑年,九月初九】
九月九,重陽節。
午陽街盡頭的院子,依舊只有巡邏的侍衛、高掛的大紅燈籠,除此之外,冷冷清清。
正院最里的房間內,燭火跳躍。
司空堯正披著件貂裘,坐在案前閉目凝思。
室內檀香悠悠飄蕩,馨香四溢,分外安靜。
突然,司空堯出聲問道:“你所來何事?”
暗處走來一位身穿黑衣的的女子,那女子一身勁裝,清秀俊美。
她手中提著東西,緩緩走向司空堯,邊走邊道:“今日重陽,關城的重陽,葳山從不會有人,這已經是關城的習慣了。”
司空堯緩緩張開眼睛:“寒愿思,你真是大膽。”
寒愿思跪坐于司空堯身邊,輕笑道:“您還是這么畏寒。”
司空堯只面無表情地看了寒愿思一眼,并未答話。
“我今日帶了關城的桂花酒,邀您共飲。”
說罷,只見寒愿思將桌案的東西一并收了放于地上,打開食盒,將里面的東西置于案上。
司空堯未答應,也未制止寒愿思,
寒愿思為司空堯斟上酒,自己也舉杯:“請。”
司空堯嘴角揚起無奈的笑意,輕聲道:“三年了,你還是這般脾氣。”
寒愿思將酒一飲而盡,道:“三年而已,您倒是變了不少。”
“魔教是一個賭局,萬祈山是一步險棋……那場豪賭,持續了兩年。”
司空堯看著手中的酒杯,低聲道:“兩年里,步履維艱,生死難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知所以然,不知所是。”
司空堯飲了杯中的酒,似笑非笑,又道:“但最后,終是我贏了。”
寒愿思為自己與司空堯又斟了酒,舉杯道:“過了今晚,一切又都會改變,寒愿思在此先恭祝您。”她說罷,又要一飲而盡,誰料司空堯竟攔住了她。
“不必了,這桂花酒,就放著吧。”說著,他便拿了寒愿思手中的酒杯放在案上,“你隨意坐吧,跪坐久了,總會不舒服的。”
司空堯放下酒杯,重又閉上了眼睛:“屋子內室有件披風,你去拿來,今晚就陪我在這兒坐一晚吧。”
寒愿思望著司空堯,莞爾一笑:“好。”
室內檀香裊裊飄升,暖意四溢,分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