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斗忐忑不安地從上海給父母寫了封信,講了寶鈺在婚禮上讓他轉告的事:婆婆已下令讓她跟娘家斷絕關系,她只能順從,以后有機會再聯系,要父母多保重身體。
陳斗知道,這事對于家里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本想回趟蘇州親口告知,可以勸慰父母,但靠小診所勉強養家活口的他,無法停業幾天。
祥芝和蘭貞接到信后震驚“嫁女”變成“失女”,氣憤難平,又心痛女兒。罵許老太毫無人性、嫌貧愛富、坑害和侮辱陳家。
蘭貞對祥芝說:“許老太不讓我們出席婚禮是故意的,要把寶鈺搶走並深藏。我們辛苦養育了寶鈺,沒享過她一天的福,得到的是無盡悲傷和高額債務。現在她在上海住哪兒,連斗寶也不知道。寶鈺不識字,如何聯系我們。今生不知能否再見到她一面。”說完痛哭起來。
又說:“寶鈺性格懦弱,不敢反抗,我要是她才不依,離婚就離婚,我要堅決地站到父母一邊。唉!這女兒是白養了。”
祥芝受此打擊,哮喘病發作,胸痛氣促、大汗淋漓、不停地喘息著。
陳瑞慌忙扶祥芝端坐到椅子上,讓陳璋速拿急救藥給父親服下,並勸慰父母:“事已至此,悲傷無用,身體要緊。姐姐不是說了,是暫且應允,她應該有良心的。”
現在,每天都有人上門逼債,蘭貞只好把家里僅剩的幾件家傳寶貝,包括皇帝賜給御醫祖宗的,都變賣了,並讓祥芝再去店里借支,把急要的債先還掉。
馀裕綢緞店老闆周司,見陳祥芝為人謙和、忠厚,百般欺壓他。無故宕欠他薪水,每月只發薪水的一半,讓他借支,到年底用分紅的錢沖扺。祥芝掌握不了應發的薪水實數,因子女多,開支大,只好盲目借支;另外老闆使壞,到年底,明明掙得錢多,卻少分紅;因此造成祥芝欠店里很多的錢,而且做的時間越長,欠的錢越多,不回清錢不能走,等于賣身給了老闆。
宕欠是指店主沒有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和待遇向店員支付薪水,這種盤剝方式嚴重地影響了店員的正常生活和經濟狀況,使店員陷入債務危機。
陳祥芝又去店里借支,周司見反常,疑他另有外債,怕他還不出欠店里的錢,非但不借支給他,反而逼祥芝還清歷年陳債,不然要歇他的生意。
在周司的“搗鬼”下,陳祥芝的總借款數,抵掉他以往應得的薪水和分紅后,還應還店里的錢數翻了倍。陳祥芝明知遠沒欠那么多錢,但為了保住“飯碗”,不敢爭吵,只好屈辱地由周司說了算。
因為陪嫁欠的高額債也要還,在雙重壓力下,陳家走投無路。
善良、要強的程蘭貞,信守諾言,絕不賴帳,和祥芝商量后只有賣掉祖宅才行,因為急售,只能賣個廉價。
在離開如此好的祖宅時,全家老小傷心痛哭。二房和三房的兒媳在一旁指桑罵槐地罵蘭貞,蘭貞心如刀割。陳祥芝羞愧自己是不孝子孫,對不起祖宗。
全家搬到了曹家巷泰仁里對門,租屋居住。
此時陳金和陳海都有了子女。大家庭的這么多人,擠在出租屋里,摩擦、爭吵的事也有了,蘭貞作主干脆分了家。
她把還清債務后還剩余的不多的賣房款,分成三份。一份自留,另兩份分給陳金和陳海,讓他們自立門戶搬出去租房住。至于老大陳斗,就沒有錢可分給他了。
陳瑞和陳璋跟著父母過。青蓮也跟著蘭貞,她已不要工錢。
陳璋被送到石路鴨黛橋一家飯店學生意。
陳祥芝因為犯氣喘病,狠心的老闆歇了他的工作,不念他是勤勤懇懇做了幾十年的老店員,半點補助也不給的踢出了店門。
原本恩愛,從未紅過臉的祥芝夫婦開始激烈爭吵,互相指責。
祥芝怪蘭貞說:“一切都是你愛虛榮、要'面子'害的,'破大手'擺闊綽,不顧實力地陪嫁,你拿什么還?折騰得女兒沒了,房子、錢財也沒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又說:“你昏了頭,把許家給的聘禮返贈給寶鈺,不然也可把這些變賣后抵債。”
蘭貞反嗆說:“還不是你執意要這門親事,我原本堅決不同意的。你也不說要調查對方,卻馬上一口答應,如此不慎重,還不是你害的。”
祥芝說:“我每天去店里做事哪有時間。就算當時我答應了做媒的,沒成親前都可拒絕,你做媽的應該去了解許老太婆的德性。”
蘭貞說:“許家宣布太突然,我忙著置辦嫁妝。誰想得到她這么壞,總以為像我們一樣善良。”
祥芝又說:“不是你接連叫我去店里借錢,周司也不會讓我馬上還清錢。嫁女成這樣,真是天大的笑活。你真是個喪門星!”
兩人不停地爭吵,從此家無寧日,互生恨意和厭惡,最后感情破裂,成了陌路人。
學習優異的陳瑞,正讀到初中二年級下學期,因家里轉貧而失學,停在家中自修,等待就業。
鄰居郁守業,是蘇州西郊寺橋小學教員,因患疥瘡,學校令他到城醫好了病再去上課,急欲找人代課,于是剛滿十四周歲的陳瑞做了六年級的代課教師。
陳瑞又瘦又小,站著講課比講臺高不了多少。年齡和他相近,甚至比他大的學生們長得又高又大,合伙欺侮他。
上課第一天,陳瑞就被學生們趕出了教室。
他穿著小長衫,拿著長教鞭,他的大半身已被講臺遮掉;他得踮起腳,手舉粉筆在黑板上盡量把字寫得高些,才可讓坐在下面的學生看到;此樣子令全班哄堂大笑,有學生喊叫:“學校怎么胡亂派個小娃娃來上課,快滾回去,不要讓別班嘲笑我們,丟我們的臉。”
陳瑞拾起被扔到地下的書本和講稿,在起哄聲中重上講臺。
高聲說:“同學們,我今后是你們的教師也是朋友。你們先聽我的講課,如果講得不好,我會自動離開。請放心,我會下功夫教好你們。”
頑皮的農村學生,想出各種惡作劇來捉弄他,使他的教師尊嚴完全喪失。陳瑞滿腹辛酸,為了保住這份難得的工作,忍耐著。
很快學生們發現了陳瑞的好,而且被他的精采講課所吸引,改變了對陳瑞的態度。
陳瑞愛自己的學生,更加努力地教好書。生話中用愛心去開導和感化學生,最終贏得了學生們的尊敬和愛戴。
因為書教得好,代課不久,就一直先后在該地區的馬舍、光福、東渚、香山等地小學擔任教員,教音樂、美術、國語和算術等課程,及擔任初級級任教員。
他熟悉了這兒的山山水水,有的學校到住處還要爬山涉水,島上蛇多,有時回去晚了,天黑怕蛇咬,就打著燈籠,邊走邊拿小棍打草。江南雨水多,山陡路滑,就柱根竹竿當拐杖。生活雖艱難,陳瑞卻充滿信心,他要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
陳海的老婆,因為婆家突然敗落,祖屋沒了,且分家的錢財很少而強烈不滿。陳海是小店員,薪水低,分家后,小家庭的經濟難以單獨支撐。很快他老婆外面有了人,狠心地敝下一雙兒女,跟併頭私奔了。
當時,社會經濟不好,陳金失業了。老婆不管兒女尚小,跟他離了婚。他在苦悶下酗酒。
在種種刺激下,蘭貞整天求神拜佛。她無比悔恨、深深自責,無臉面對家人。她看到世界的齷齪、為富的不仁、窮人的受欺壓,她想逃避現實,想找塊凈土去向菩薩贖罪、去修行。
青蓮有了發覺,提醒大家說:“太太透露出要'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大家要提防著。”
果然沒過幾天,蘭貞突然離家出走了。誰也沒能防住,誰也不知道她去哪兒。
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樣被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