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終于安靜下來,穆擒風和兩位小弟子耳語幾句后也進入天書樓。
瞧見董駿欽帶著阿律從窗沿下下來,穆擒風快步走近:“你們……什么情況?”
董駿欽道:“一言難盡。先出去再說。”
穆擒風道:“我把他們支到南邊查看了,趁現(xiàn)在正門沒人,你們快點走。”
把兩人送出天書樓,穆擒風裝模作樣站在門口道:“都看過了?沒有異常?”
弟子點頭:“師兄,書樓里也沒異常吧?”
穆擒風道:“嗯,凌言師兄看過我也看過,確實沒有異常。”
經(jīng)過這一晚上的折騰,兩個小弟子睡意全無,直挺挺站在天書樓門口,直至丑時換班。
這頭,三人一路溜回客院,安靜的院中只有董駿欽那間屋還有微弱的燭光透出來。
進去后,大寶坐在桌前,上下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神志似乎正在九霄云外的不知道哪里云游。
穆擒風繞到他身后,沒了帽子遮擋的后腦上有些許突起,瞇眼虛看,確實像個人臉。
董駿欽打開一個小瓶,置于大寶鼻子下方。沒一會兒,那張臉徹底消失,而大寶也“嘭”的一聲倒桌不起。
把大寶送回床上,穆擒風看向阿律。六目相對,這姑娘杵在那里也是萬分尷尬。
董駿欽把她方才在書樓交代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穆擒風聽完有些不解:“那你可知他為何要上天青境?”
阿律搖頭。
穆擒風又道:“那個信物能否給我看看?”
拿到半截骨笛,穆擒風左看右看,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天青境里見過類似的東西。
穆擒風想了想道:“姑娘,不是在下不相信你,只是本門今日有很重要的訪客,你哥哥……身帶邪氣又目的不明的在天青境里晃悠,實在讓人不安。而且看天色,寅時將至,到時候本門弟子紛紛出來,你自己行動也不方便。我想,既然你是靠這半節(jié)骨笛感應他的行蹤的,這樣,你把它借我一用,我替你去找他。找到他后我會把他送到隱秘的地方暫時看住,然后回到這間屋帶你過去,你二人見面后盡快下山,免生枝節(jié)。如何?”
阿律想了想點頭道:“那多謝凌風道長了。”
董駿欽愕然。
董駿欽黑著半張臉把穆擒風送到門口:“你讓她待在我這里?”
穆擒風不以為然:“不然呢?你帶來的姑娘,不該你自己負責?好了,別廢話了,你趕緊休息休息吧,你爹還有那個什么大人沒多久就要到了。”
是啊,可不是么。
董駿欽想到這個,腦仁更疼了。他回身,看見自覺坐在桌邊喝茶的阿律,笑道:“阿律姑娘,方才在書樓你還不愿意讓我?guī)湍阋坏缹ぁ愀纭T趺赐蝗幌胪耍俊?p> 阿律眨眼搖頭:“我沒想通。你幫我,敬謝不敏。那個小道長幫我,感激不盡。”
“為何?”董駿欽嘴角抖了抖,他真心只是好奇為何這姑娘對他態(tài)度和對穆擒風截然不同,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讓人誤會的事?如果是的話,得趕緊解釋一下?“他可是你所說的不知道會不會正兒八經(jīng)亂殺人的天青弟子。”
阿律一副你明知故問的樣子道:“董大夫,我一路遇見過你三次。每次遇見你發(fā)生了什么,你心里沒數(shù)?”
發(fā)生了什么?董駿欽汗顏:“原來如此。”
阿律道:“我記得到你方才說可以保證天青境的人不會不分青紅皂白隨便喊打喊殺。我細細想了想,保證整個天青境是你自大了些,但是這個小道長,我瞧著你們挺熟的,你這保證或許可以作數(shù)。”
“多謝姑娘信任。”董駿欽干笑兩聲。
董駿欽決定不與阿律多計較,倒是應該想法子與她熟絡起來,等找到師傅后好帶她回燕郊給宋霽月看病。
于是他掏出抄書符道:“阿律姑娘,你要是想休息睡里間好了。”
阿律奇怪:“你不睡覺?”
董駿欽揚了揚他手里的抄書符,一瞬間薄薄的符紙就變成了一本本書冊:“我今晚大概是不睡了,得徹夜苦讀。”
阿律果然被大變書冊的法術引起了興趣,于是近身瞅了瞅;“這么多?你一個晚上你看的完么?”
“這抄書符只能維持十二個時辰,時間一到,就是廢紙了。我又有急事要查閱,只能看多少是多少了。”董駿欽語氣無奈,不過話倒是實話。
阿律想了想道:“嗯,那你要查什么?我?guī)湍阋黄鹂磫h。就算……算是你沒把我捅給那個什么最嚴厲的人的回報吧。”
嗯,這姑娘上鉤上的這么誠懇?董駿欽雖有意思疑慮,但是事權從急,還是先看書:“那就有勞阿律姑娘了。我要找的是有關雙面人的傳說。”
“雙面人?”阿律一臉茫然,“這又是什么東西?”
董駿欽道:“就是一個腦袋,前后兩面各有一張臉。”
阿律眉毛抖了抖:“你們修仙的就是不一樣,連看的書都稀奇古怪的。”
說罷,便抽走一本書,看了起來。董駿欽搖頭低笑,她這是善解人意呢,還是事不關己隨便你呢?
罷了罷了,速速靜心吧。
山中原本就靜,天色一黑就更顯得沉,二人很快就沉浸書冊中。這些志怪傳說寫的都不錯,就是幾乎沒有關于雙面人的記載。阿律倒是翻到過一個脖頸上兩個頭的故事,但這是連體,董駿欽早就驗證過并非是大寶的那種情況。
也不曉得是過了過久,十幾本書竟只剩下最后一本。董駿欽拿起它,順便看了旁邊的阿律一眼,她正聚精會神得盯著手里發(fā)黃的紙。不過看了看封面,這一本她似乎看了很久了。
于是,董駿欽好奇湊上去道:“這本是講什么的?你看的好仔細。”
阿律舉起書,封面上寫著《還魂記》三個字:“講的是一個假道士,到一個村子為了騙錢就說有厲鬼作祟,誰知遇上真惡鬼。他自然打不過,于是就和惡鬼講道理。沒想到這惡鬼是個講理的惡鬼,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成了至交。
假道士呢其實有點三腳貓功夫,但是練功遇到瓶頸就放棄正途,成了江湖騙子;惡鬼呢也是個冤死鬼,生前做了一輩子老實武夫,結(jié)果被人拉去背了黑鍋,死后不甘心就成了厲鬼。假道士可憐惡鬼,給他破了禁錮帶他離開村子,兩人一路裝神弄鬼騙些路費,計劃去找害死惡鬼的那戶人家還他清白。
結(jié)果仇人還沒找到,惡鬼為了救假道士就被大妖怪滅了。假道士為報恩,帶著惡鬼最后一絲魂魄,去找他聽聞的一件上古神物,造生石。過了十幾年,終于在一個山洞里找到了。造生石吸入惡鬼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后,惡鬼的三魂七魄聚全,而且是個純凈如初的魂魄。
但是光有魂魄,沒有身體,惡鬼就還是個鬼,這魂魄也無法在世間存活幾日。于是假道士自愿獻身,讓惡鬼的魂魄進入自己的身體。沒想到,自己的魂魄非但沒離開身體,還與惡鬼的魂魄和諧共處。
假道士在四十九日中看到了惡鬼生前的記憶,還能感受到惡鬼的想法心情。憑著這些,假道士提著劍找到那戶人家,想盡辦法為惡鬼翻了案。惡鬼的污名被洗清,假道士就投身幽冥。幽冥閻羅賞識假道士對惡鬼的情誼,只收了惡鬼的魂魄投入輪回,假道士則讓他還魂陽間。
經(jīng)歷這一系列事情后,假道士成了真道士,他在惡鬼曾經(jīng)提及喜歡的地方建了一個道觀,余生都在助人行善。”
董駿欽聽完這個故事,覺著有趣是有趣,但不至于能讓人如此入迷,兩眼發(fā)光。然阿律此刻就是這個樣子:“阿律姑娘,你很喜歡這個故事啊?”
阿律合上書又打開,翻來覆去,愛不釋手:“你不喜歡么?這個故事多好。歷盡千帆,終得所愿。哎,既然你也是仙門出身,你說書里那個造生石,世間是否真有此物?”
董駿欽一愣,想了想,搖頭道:“我沒聽說過。或許有或許只是寫故事的人自己想出來的。這種志怪傳說大多是夸大,與現(xiàn)實相差甚遠。”
阿律不以為然,道:“相差甚遠,那你干嘛還要看?還要找什么雙面人,編故事用啊?”
董駿欽噎住,此言甚對,無以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