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陰陽之血
尚雪閣。
大夫人鄧氏依舊是板著一張臉,和老夫人一道坐在主位左右兩邊,正襟危坐,遠遠望去就是一派雍容華貴儀態大方的形容,拿足了原配正室的姿態。
容芷風和二夫人甄氏坐于下首,容可薇站在二夫人甄氏身后,不敢落座,容蘭若坐在甄氏之后,她可不管呢么多,反正今天的主角不是她,坐不坐也沒有人管她,另有幾個丫頭站在大堂外側隨侍。
這下,偌大的容府除去那四姨娘柳月,其余人容蘭若都照面了。
容蘭若暗中觀察著每個人的神色,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端著一副嚴肅的神情,容芷風依舊是十分清高的嫡女風范,仿佛這件事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有容尚雪一臉疑惑和驚恐地站在中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間僵持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原本應該是鄧氏主持這件事,但鄧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芷風見沒人說,方才開口,提醒了一聲:“母親。”
鄧氏回神,這才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容尚雪身上,頓時皺起了眉頭,音量驟升,微怒道:“雪兒,跪下?!?p> 容尚雪有些激動地道:“母親!?我真的不知道,這不關我的事啊!”
“我根本都不知道這是大姐姐的賞賜,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現在我這里的,真的不是我,母親!”
鄧氏如何不知道,她昨日明明是派人將粼光錦送到了蘭若居,那送去的人也說了是容蘭若親自收下的,不可能有錯。但今日容蘭若一口咬定沒有見過,粼光錦卻憑空出現在了這里,難道有什么人察覺了她的意圖,在暗中幫著容蘭若?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不降罰實在是難以服眾。
“雪兒,證據確鑿,你還要狡辯?東西是在你尚雪閣搜出來的,你又聲稱你什么也不知道?難不成是有人故意偷了賞賜害你,送到你閣里的?”
鄧氏說出了一個方向,眼神有意無意地飄向容蘭若,卻見容蘭若面不改色,一點也察覺不出來異常。鄧氏無奈,也只好把矛頭指向了容尚雪。
“可,可……雪兒真的冤枉!姨娘,你替我說句話??!”容尚雪見鄧氏神情不對,只好求助于自己的生母甄氏。
甄氏皺著眉頭,她最是清楚自己的女兒,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她不會到現在這個時候還在喊冤,足以見得這件事跟她沒有關系。
那么?老夫人不太可能,容芷風跟大夫人是一道,容蘭若……一個剛回府的小丫頭更不可能了。
這件事,甄氏已經有了幾分打算。
“老夫人,這件事您看……”甄氏將話頭印向了老夫人,以她二夫人的身份實在低微,如果要是跟鄧氏硬碰硬,必然沒有好下場,可這里不就正坐著一個看鄧氏不滿的人嗎?
老夫人又豈不知甄氏的意思,只是這件事如果沒有搜出來她倒是能呵斥鄧氏幾句,可就像鄧氏說的,證據都已經擺在她臉上了,真相是什么,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除非……
“風兒,你是長姐,近日宮中的事情不少,不日,太子殿也要從邊關回朝,這件事最好不要鬧得太難看,你自己心中要有數?!崩戏蛉诉@是在提點容芷風,也是在變相替容尚雪開脫。
容芷風略一思索,便起身沖著老夫人和鄧氏道:“祖母說得對。母親,這件事二妹妹固然有錯,但念在她尚且年幼,便從輕處置吧!且要封鎖消息,不要外傳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才好?!?p> 鄧氏本就沒有打算張揚,這件事只有容尚雪吃了這個啞巴虧,才能妥善處理:“既然母親和風兒都如此說,便從輕處置吧,雪兒在尚雪閣禁足三天,好好反省?!?p> “母親……”容尚雪還想說什么,便被甄氏制止了:“雪兒,還不謝恩?!?p> 容尚雪頓時萎靡了下來,不情不愿地道:“雪兒謝大姐姐開恩,謝母親開恩?!?p> “如此,都散了吧!鄧氏,你跟我來?!崩戏蛉私鹂谝婚_,眾人都起身恭送老夫人。鄧氏面色一沉,但也不好說什么,只好起身緊緊地跟著老夫人離去了。
容蘭若回到蘭若居的時候,日頭已經漸漸地下去了,沒想到這點事竟然折騰了一天,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場面還真是有趣極了。
夜幕降臨,未央留在蘭若居替容蘭若守在這里,別的不說,未央和容蘭若兩人的身形有七八分相像,若是真有不長眼的人來蘭若居搗亂,帶上人皮面具的未央不見得會露出馬腳。
容蘭若和丑兒兩人借著夜色一路施展著輕功,踏風而行,很快就到了醉夢玲瓏,丑兒手持令牌,和容蘭若兩人就如出入自家房門般進了醉夢玲瓏后堂,途中并沒有遇見阻攔她的人。
后堂最靠近角落那里有一個不為人熟知的暗門,直接連到醉夢玲瓏地下,那里是墨葉平常煉藥的地方。
那是當年她親自命人為他建造的,網羅了大陸各地的名貴藥材和各樣的醫書帛書,幾乎都是千金難換,可見當年的青宇笙為了能把他留下來也是煞費了苦心。
推開醉夢玲瓏地下那扇古銅色的大門,就見墨葉正在里面配藥,時不時拿起手下的古書醫經認真鉆研,容蘭若可是知道,墨葉認真起來那可真是六親不認,任誰也叫不動他,十足十的醫學瘋子。
見他認真,容蘭若便在一旁安靜的坐下來等待,丑兒熟門熟路的在一旁為容蘭若煮了一壺幽山白,輕輕的放在容蘭若手邊,隨后也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
待墨葉忙完,凈手清理時,已經過了兩柱香,容蘭若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一旁的丑兒輕輕叫醒了她。
墨葉方才注意到兩人,疑惑道:“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容蘭若淺眠,丑兒輕喚一聲后便已清醒,心知墨葉弄起藥來根本沒有時間觀念,索性直接道:“不記得了?!?p> 墨葉有些歉然道:“抱歉,忘了時間了。”
容蘭若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
“丑兒來信,說你向她問了藥。你最近感覺如何?”墨葉緩步走過來坐到她旁邊。
“最近還好,只是前段時間,總是隱隱感覺這次毒發要提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感覺的?!比萏m若如今回想起來,也不大記得了。
“是嗎……”墨葉聞言皺眉,轉身拿來了他專用的藥箱,從中取出了他常用的那塊暗青色的手枕,替容蘭若診脈:“手給我?!?p> 墨葉仔細地查探容蘭若脈搏,半頃,臉色有些變了,容蘭若看著墨葉臉上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的臉色,奇怪道:“怎么了,是又嚴重了么?”
墨葉不語,一言不發的往藥室走去。待墨葉取藥回來,遞給容蘭若,讓其先服下。
隨后他再一次的查探了容蘭若的脈象,皺著眉頭,抿了抿唇道:“我上次在書信中與你說的藥不夠了,不是指藥量,而是藥本身。它已經不再適用你的身體了,你自己也能感覺的到吧?服用此藥已有一段時間,初時的止痛效果現在可還有?”
容蘭若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你體內的毒素的確有惡化的跡象,如果再不換藥,我不確定你什么時候就會毒發,現在令我頭疼的是,你的身體不能再隨便試藥了,上次我只稍微加大了用量……”
容蘭若知道他說的試藥的事情,因為容蘭若的寒毒萬無一例,墨葉無法找到相同的毒素進行試藥,只能鋌而走險讓容蘭若以身試藥,上一次嘗試的時候,墨葉并沒有改變藥的成分,只是略微加大了用量,容蘭若卻直接毒發,讓他無從下手。
容蘭若不在乎的寬慰道:“無妨,你只管試吧,它已經折磨了我這么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不行,我不能再拿你的性命冒險?!蹦~眼眸一沉,轉頭對丑兒道:“丑兒吩咐下去,不必再讓人去北地了,重整二堂,讓他們隨時待命?!?p> 丑兒有些驚訝的問道,“為何?”
容蘭若初建云域之時,將坊內劃分四堂,等級、制度嚴明,后當她的三位師兄知悉以后,由這三人入主前三堂,才明確劃分了每個堂內的職責,主堂主事,二堂主醫,三堂主匿,四堂主殺。
墨葉此人向來無欲無求,醉心醫術。
是以自他入主云域以來,便一直是一個掛名堂主,雖有二堂待命,但二堂平日與主堂一樣,都直接聽命于代幫主楚明譯。
而楚明譯即為主堂堂主,主堂即主事一堂,平時云域內的大小事務都由主堂負責,例如殺手晉升、暗殺任務的接拒和劃分以及雇金分配等。
墨葉率領二堂,主醫,堂內之人經常和丑兒一齊跟在墨葉身邊學習識藥辯藥,負責日常采購和救治傷患,但是自從墨葉日漸退隱之后,第一批跟著墨葉的人便被授意跟在楚明譯麾下,并嚴格教導傳習墨葉所授之術。
三堂堂主鐘戈影,素日里也是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人,真名夜西揚,是夜殿的長子,與楚明譯和墨葉同為世家長子,原就有著很深厚的交情。三堂是云域中最神秘的一堂,主匿,最善輕功,負責打探消息和暗中監視。
四堂主殺,直接接手由主堂接下的暗殺名單,堂主即容蘭若——背后真正的云域主。
墨葉聞聲沉言:“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與你提起過的陰陽分說?”
“記得?!比萏m若點點頭道。
她自然記得,墨葉曾在少時提及的陰陽二子的事,他曾在一本古籍上見過,又做過大量的深入研究,陰陽二子的血各有奇效,若配以能夠將其藥效徹底發揮出來的藥材,相融飲之,或可得百毒不侵之體。
容蘭若自然不必求得百毒不侵之體,但是依書中所言,陽子的血陽氣鼎盛,若容蘭若此等寒毒侵體之人可飲得陽子之血,必能緩解寒毒之癥。
“你想……找到陽子?”
容蘭若心知墨葉不是不知道那有多難,茫茫大陸人口恁多,什么體貌特征都沒有就想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更何況還要細細甄別,談何容易?
“的確很難,但我思慮許久,值得一試。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我不能就這樣放任你一直毒發下去?!蹦~坐在容蘭若手側,面色沉重的說道。
容蘭若很少見他如此嚴肅的神情,恐他太過執著于此,遂微微一嘆,寬慰道:“二哥,其實你不必如此,我從未覺得它有礙于我,更何況,我還有大仇未報,豈能輕易向它低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墨葉看見她臉上倔強而又堅強的笑容,心中微感,他知曉她一直都在與自己的命運抗爭,她從來都不是那么輕易認輸的女子,可這,也更讓他心疼,他何嘗不知她是在故作輕松,聊以慰籍罷了。
墨葉心疼又有些無奈的笑道:“我明白,我何嘗不懂你,若說我們四個師兄妹之中誰最了解你,恐怕老楚都不及我……可這一次,無論如何我也要一試。”
“記得幾年前,你將云域各個分堂交給我們的時候,我就一直把二堂交給他分管,這次,也終于有用武之地了?!?p> 容蘭若笑笑,知道他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遂不再多說什么。趁著天光未亮,容蘭若與丑兒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容府,就這樣一來一回猶入無人之境般瞞過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