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話說的沒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本小海眼里萬分邋遢的老爹竟然主動要求刮臉了。
看來環境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在老家,天冷了也沒什么活干,老爹社交能力差,幾乎足不出戶,再加上身體不舒服,就越來越邋遢了。
進了理發店,年輕的女理發員頭也沒抬地大聲喊了一聲“歡迎觀臨”,繼續埋頭整理著少女的長發。
“這里是給女人剪頭發的?!北竟饷鬣洁炝艘宦?,拉著本小海就要出門。
“爹,這里的理發店不分男女?!北拘『H套⌒忉尩溃南肜系€真是沒見過世面,以為理發也男女有別的呢。
“那,這個?”本光明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摸亂糟糟的頭發,再看看兩個女的,理發的和被理發的。
“那就坐下等會吧。”李文彬從旁邊搬了一個簡易圓凳放在本光明的身邊。
本光明拘謹地看了理發員一眼,猶豫著坐了下來。
本小海和李文彬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著,在理發店里等待著。他們看得出來本光明的拘束,可是不知道怎么去緩解,畢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啊,不好意思扯些亂七八糟的話。
終于,年輕女孩的頭發剪好了。理發員這才開始打量他們。
本小海注意到漂亮的年輕女理發員有些嫌棄的表情,就感覺有些不舒服了。但是人家沒有說出來,他也不好表現出不悅。
“大爺,來,我先給您洗洗頭發。”理發員招呼著,將一暖瓶熱水倒進了墻上掛著的一個鐵皮桶里。
本光明順從地把頭伸到洗臉盆上方,像伸長脖子待殺的鴨子一樣,有一點點滑稽。
理發員擰開了水龍頭,冒著熱氣的水直接流到了本光明的頭頂上。本光明條件反射地哎呀叫著站了起來,頭頂直接碰到了理發員的下巴。
應該是水太燙了。本小海反應過來,急忙過去查看父親的頭頂。父親的頭頂上還冒著淡淡的熱氣,該不會把頭燙壞了吧。本小海撥開老爹的頭發查看,竟是通紅一片。
而還沒關閉的水龍頭依舊淅淅瀝瀝地流淌著。本來屋里就冷,哈氣成氣,水流的熱氣在臉盆附近形成氤氳的氣息。
此時的理發員捂著下巴在哼哼唧唧,竟然有血絲從嘴里滲了出來,應該是在本光明的裝接下咬破了舌頭或者嘴唇。
“怎么搞的?怎么用這么熱的水給人洗頭呢?”李文彬先是忍不住了,大聲嚷嚷道。
女理發員雖然受了傷,但自知理虧,也不辯白,眼里含著淚水,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委屈的。
“你不想給我們理發,可也不能這么害人啊?!币娎戆l員不說話,李文彬又補了一句。
“沒事,沒事?!北竟饷餍⌒囊硪淼匕戳税醋约旱念^發,擠出一絲苦笑。
本小海再次檢查了一遍父親的頭皮,確認只是燙紅了,并沒有起泡才放下心來。幸虧只是用的暖瓶里的水,而不是爐子上鐵皮壺中的沸水,而且是經過了鐵皮桶及水管的散熱,只能算作溫度比較高的溫水了。
“看看還能不能理?”本小海忍住了心里的怒氣,平靜地問,即是問父親,也是問理發員。
本小海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憤怒和大聲吼叫并不能解決問題,只要沒有真正地燙傷,一切都好說。
李文彬聽岳父說沒事,本小海也沒有著急,便也很快冷靜下來,心疼地問,“疼不疼?”
“剛才還火辣辣的,現在好多了。”本光明回答道。
本小海心想老爹才開始可能是被突如其來的熱水刺激嚇到了吧。如果真的很疼,怎么會減輕得這么快?要不就是父親愛面子,強忍著不說疼。
“大叔,對不起啊?!崩戆l員這時才緩過勁來,也沒想到擦干嘴唇的血跡,有些膽怯地道歉。
“唉,干活就得認真仔細才行。”本小海嘆了口氣,語氣雖然綿軟,卻讓理發員再次漲紅了臉。
本小海無法確定當時理發員在想什么,但肯定有老爹形象的干擾。也許理發員心里嫌棄著老爹,但是出于職業道德又不得不接受這個顧客,在糾結中就只朝鐵皮桶里加了熱水,而忘記了加涼水。
不過,這也只能是本小海世俗的猜測罷了。真實的原因也只有理發員知道了,或者連理發員本人也不知道吧。她若知道的話,還能犯這個錯誤?
“大叔,還能理嗎?”理發員又朝鐵皮桶里加了一些涼水,打開水龍頭讓水流出很細的一縷,然后用手背去試探了一下溫度。
“能理?!北竟饷髡f著,就又重新坐在了臉盆前。
理發員再也不敢嫌棄本光明的邋遢,謹謹慎慎地將水淋到他的頭上,用手輕揉地搓著他的頭發,溫柔得有些過分。
本小海仔細觀察著父親的反應,看他沒有痛苦的表情,倒像是有些舒服的樣子,才徹底地放心了,沒有真正地燙傷就好。
這也許是理發員理的得最慢、最認真的一次吧。她給剪短了頭發的本光明吹完風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理了發,刮了臉的本光明看起來非常精神。這才是正常四十歲男人的精神面貌啊,至少比原來的形象年輕十歲。
本小海看看墻上的價目表,理發一塊五,刮臉五毛。他從兜里掏出正好的兩塊錢來,遞給理發員。
漂亮的理發員連連擺手,“算了吧,算了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怎么再能收錢呢。”
看到父親的臉上竟然有欣喜的表情,本小海不禁有些難過。父親前幾年吃了多少苦啊,現在把這兩塊錢看得這么重了。
再看看李文彬,也是正在微笑的樣子。本小海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任務還很重啊,什么時候能夠讓他們擁有了足夠的財富,面對這些小的便宜不再動心時,才算是真正地成功了吧。
經過再三推脫,本小海最終還是將理發費用放在了理發鏡下面的橫臺上。
“為啥還非要給她錢呢?!背隽死戆l店,李文彬忍不住問道。
“盡管才開始她有嫌棄咱們的意思,還差點燙傷了我爹,但她并不是壞人。”本小海緩緩地說,“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