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鳳父對自己說了軟話，還又摟又抱地安慰自己，頓時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樣，什么火氣都消了。

　　鳳母道：“我當然理解你，你是我們家的頂梁柱！因為有你，我們家才能有房子住；因為有你，家里上上下下這么多口人才有飯吃，有衣服穿。我也知道，復婚這件事情急不得，畢竟還是你的工作更重要。我雖然是農村出來的，也沒讀過幾年書，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鳳父點點頭：“這就對了。”

　　鳳母聽了，臉上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像個小女生似的，將頭靠在鳳父的胸口：“咱們雖然沒有復婚，但現在過的日子和復婚后又有什么區別呢？反正啊，只要你在，我就什么都滿足了。”

　　“嗯。”鳳父的大手拍了拍鳳父的肩膀，聲音從上方傳來：“快睡覺吧。”

　　“誒，等等。”鳳母連忙拉住鳳父的手，道：“我還有個事情要跟你說。”

　　“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你明后兩天不是要加班，還要在廠子里過夜嗎？哪里有時間？這事還是現在說吧。”

　　聽到鳳母的話，鳳父愣了一下，立馬想起來了：“對！我明天、后天還得加班。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說吧。”

　　鳳母道：“其實就是今天晚飯時說的事情——家里是真的快沒錢了。這個月，爸突然病了一次，光拿藥就花了二十多塊錢。云帆又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上個月剛買的褲子，這個月就短了，于是又多添了一條褲子、一雙鞋……”

　　鳳母一樣樣地算著家里的開銷，想著兜里越來越少的錢，心里發慌：“下個月云帆要中考，再下個月若鳴要高考。下半年，他們一個要上高中、一個要上大學。這兩樣學校廠子里都沒辦，都得花錢到外面去上，這又是一大筆錢。特別是讀大學，我聽說一年的學費要兩千塊呢！你說，這可怎么辦啊？”

　　鳳父本來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聽到“兩千塊”的時候，瞬間睜開了眼睛：“那么貴？”

　　“可不是嘛。聽說還不止呢！兩千塊只是上學的學費，住在學校里還要繳住宿費，吃飯要繳伙食費。而且上大學一般都在外地上，來來去去坐車還要車費……”

　　沒等鳳母把話說完，鳳父便陰沉著臉打斷了：“上什么大學？本來就是個賠錢貨，再上個大學，豈不是要把我的血吸干？”

　　鳳母也在旁邊不住地點頭：“可不是嗎？你說這丫頭都已經18歲了，按照法律上來說算是……那個什么……成年人了。結果整天還光吃飯不干活，還要家里倒貼錢，天下間哪里有這種事情？像我們那個時候，都是十三四歲就出來，就能往家里拿錢了！”

　　鳳母悄悄地看了看鳳父的臉色，只見鳳父板著臉，眼睛里陰沉沉的，頓覺有戲：“所以我想啊，這什么鬼大學的，咱們也不讀了！反正就是個丫頭，以后都是要嫁人的，花那么多錢讀書有什么用！還不如就在這邊的廠子里找個工作，每個月的工資都拿回家。云帆讀高中要花錢，正好就讓她出了。”

　　鳳父聽了鳳母的話，肚子里的小算盤一打，立刻有了決定：“你說得對，就是該讓她出來干活了。咱們把她養到18歲，給她吃、給她穿，現在就是該她回報咱們的時候了。不過，我另外還有個主意。”

　　“什么主意？”

　　“咱們不要讓她在這邊廠子里找活，咱們托小劉，把她送到廣城去打工。”

　　“廣城？”鳳母愣住了，“那是什么地方？是在市里嗎？”

　　鳳父推了鳳母一把，冷哼道：“你看你，說的什么話？還‘市里’呢，一點見識都沒有！我跟你說，廣城是在南邊，靠著海，坐火車都得三天三夜。”

　　五二三機械廠位于華國的內陸深部，鳳母在這邊過了一輩子，別說是海了，連湖也沒見過，頓時驚呼：“那么遠！干嘛把若鳴送到那邊去啊？這去一趟得花多少車錢啊？不劃算！”

　　鳳父頓覺不耐，斥道：“所以說你沒見識！鳳若鳴在這邊干活，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啊？三四百就頂天了！可我聽小劉說啊，廣城那邊有很多外國人開的廠子，工資開得很高，一個月起碼能掙這個數……”

　　鳳父比出一根手指，鳳母頓時睜大了眼睛：“一千塊！這么多！”

　　“所以說啊……雖然咱們把她送過去要多花點車費，但只要到那邊去打工，每個月家里就能多一千塊，你說劃算不劃算？有了這一千塊，咱們家肯定能比現在過得好。”鳳父從褲子口袋里掏出煙點上，朦朧的煙霧之下全是得意的笑容。

　　“就是就是！愛國，果然還是你聰明！咱們送若鳴到廣城去打工。”鳳母終于從一千塊的巨大沖擊中醒過來，積極地盤算道：“一千塊啊！每個月一千塊啊！有了這一千塊，咱們一定要先打一個豬蹄回來，好好地吃一頓。還要給云帆買新衣服新鞋子。我聽說，現在的小孩子都要穿那種專賣店里有牌子的，咱們也給云帆買上。他到了高中，可不能被其他人給看扁了！還有你的衣服、爸媽的衣服、我的衣服，都可以多買兩件，買那種好的！還有……”

　　“別都花完了，再過兩年，云帆就要娶媳婦了，得存點錢。”

　　“我知道，不過每個月都有一千塊，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花完的？再說了，就算是花完了，不是還有若鳴嗎？那可是她親弟弟結婚，怎么樣都得拿個一兩萬出來吧。”

　　“對。”

　　“還有啊，我剛才想了想。從這邊到廣城，做火車都要三天三夜，那火車票肯定很貴。到時候咱們給若鳴買車票，就買那種站票，這樣又能省下一百多塊錢！”

　　“對！我們還可以……”

　　鳳父和鳳母你一言我一句，熱烈地商討起了那一千塊錢的用途，仿佛那每個月的一千塊錢早已揣進了他們的腰包。當他們在討論這個的時候，絲毫沒有想到，鳳若鳴孤身一人到廣城討生活，是多么的孤苦無依；每個月掙一千塊錢，是多么的艱難辛苦；每個月將一千塊錢都寄給家里，她一個人身無分文又該如何生存？

　　這些，鳳父和鳳母是從來都想不到的。

　　在他們的眼里，永遠都只有自己，只有寶貝兒子鳳云帆。

　　而這一切的算計，另一邊沉浸在學海中的鳳若鳴，都毫不知情。

　　鳳若鳴還在想象著，自己讀完大學之后，那個光明燦爛的未來，她的父母早已盤算好，將她推入無邊黑暗的深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