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怎么這么小啊!
但納鈴未曾與他直接接觸過,他怎么會偏偏記住了納鈴的名字呢?
而且,該不該讓他,清楚知道納鈴的存在和身份呢?納鈴與他有到底有什么淵源?
九無妄見她傻愣愣的模樣,神色便又冷了下來,有些焦慮還有些急躁:“快說,到底有還是沒有?”
應邇垂眸,神思暗轉,聽他語氣,似乎并不像是記恨或者算計,若他真是那天塔克族長救回來的人,那應該是心存感激的吧,但……
讓這樣一個生殺予奪乖張暴戾的人,惦記上苗疆,惦記上納鈴,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便醒了神,淡然向他搖了搖頭:“苗疆我去過多次,從未聽聞有個叫納鈴的姑娘。”
九無妄捏了捏袖子,里面疊放了一塊漂亮精致的印花絹帕,他當時眼睛也看不大清楚,只勉強能看出她穿的是苗裝,白紗蒙眼,迷迷糊糊間只聽聞有人一遍遍在耳邊喚道——
“納鈴”。
想來該是她的名字,但……
嘆了口氣,罷了,如今哪有時間在乎這兒女情長,下次再找吧。
于是這便起身,淡然回了自己營帳。
應邇見他背影走遠,這才松了口氣,暗暗嘀咕了一句,父親保佑,可千萬別讓這混世的大魔王,纏上納鈴才好啊。
等所有的營帳都支穩扎好,已經到了月光如練的晚間了,受傷的傷兵們都還算穩定,沒有進一步惡化,她也放心了,又在營前點起了一整溜的小火爐來,挨個替傷兵們熬起了藥。
盧彥也忙了一天,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傷兵營門口熬藥,便跑來幫忙,徑直奪了她的蒲扇:“林大夫也累壞了,先去休息吧,熬藥這種事,我來就行。”
“這怎么好意思……”應邇酣然一笑,作勢要去把扇子搶回來,“我雖說是軍中大夫,挪營扎寨這事我卻是半點沒出力,倒是勞累你跑前跑后的,你干的活比我累,還是你去休息吧。”
盧彥側身一躲,就不把扇子給她,又說道:“林大夫安心,我能在傷兵營里呆著,全仰仗您的鼻息,免得我去戰場上廝殺受傷,我無非做些小事,報答林大夫而已,再說了,這些藥是給誰吃的,我都知道的。”
應邇這一天確實累得不輕,手上都磨出了血泡,盧彥幫了這幾天的忙,手腳輕快又麻利,學的也快,要不是她不敢太放肆大秀手中醫術,她都想收個徒弟玩玩了。
思及此,這才放心微微一笑:“那便麻煩你了,我去營中小靠一會,再煎一會就好了,到時還麻煩你叫醒我。”
“好嘞!”盧彥應了,便揮揮扇子將她趕回營中睡覺去了。
她這便打了個哈欠,掀了營帳進去好好睡一覺,自從上次在傷兵營門口雪地里過了一宿,將士們都擔心她哪天給凍死了,因此特意找了一頂格外小的營帳給她,幫忙給立在了傷兵大營的旁邊,專門給她住,因此她完全沒注意到,那貌上憨厚的小士兵,嘴角詭異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應邇是被九無妄狠狠從床上揪下來摔醒的。
“林安!給本公子起來!”
應邇這一下摔得狠了,后腦勺在地上磕了一下,摔得七葷八素,頭暈腦脹的,抱著腦袋“嘶”了半天才醒過神來:“九公子你要干什么呀?”
九無妄目眥欲裂,指著滿營上下的傷兵:“干什么?你給我自己看!”
應邇順著他手指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滿營傷患,無一不在上吐下瀉,通風良好的環境里也彌漫著一股難忍的惡臭,不少傷患甚至咳出了血,有些已經失去了知覺,再度昏睡過去。
“怎……怎么會這樣……”
九無妄怒極,抽出利劍來,寒光耀耀,徑直架在她頸上:“本公子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只知道,你當初立下的軍令狀是,若經你手醫治的傷患有一人死亡,你,償命!”
應邇短暫地將事情捋了一遍,她睡得不會這么沉,這一醒來的癥狀就是頭暈頭疼,喉嚨干澀,可能是中了迷香留下的后遺癥,而傷患們是上吐下瀉咳血休克,前幾天都還好好的,不應該是她治療失誤造成的,那就可能是中毒或者服用了相克藥物,但唯一動手腳的機會,只有——
煎藥!
而且,昨夜煎藥的人不是她!
——盧彥!
“九公子!你要殺我不過是手起刀落,可今日之事,與我無關啊!怕是有人趁我不備下了毒,請九公子允許我為這些傷患把脈,鑒別一二!”
“把脈?”九無妄的劍又往前一寸,在她光潔如玉的脖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讓你把人殺透徹嗎?”
“我要殺他們有千萬種方法,怎會讓你撞見,再說了,我明明立下了軍令狀,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希望他們都康復!而且軍中只有我一個大夫,除了我真的沒有人能救他們了!”
九無妄目光陰鷙,沒有半點讓步的打算和想法,反而殺氣猶如烏黑的雨云,一點點在他眼底凝聚。
應邇瞥了一眼帳中情況,再也顧不上脖頸間的鋒利的刀刃,掀袍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還重重磕了個響頭,膚白如玉的額頭經不住這一磕,頓時滲出血來,那雙眼,晶亮晶亮的,猶如星辰碎裂,跌進了汪洋大海,閃爍著祈求和憂心的微芒:“求九公子!讓我診治吧!林安賤命一條,死生無畏,可這些士兵,都是與九公子并肩作戰浴血黃沙的兄弟啊!”
崔陽和其他幾位將領也在一旁,只是九無妄殺氣沖沖的,他一直沒找著機會開口,見了狀連忙去扶應邇,向九無妄道:“九公子,不管如何,如今能為這些士兵診治的,也只有林大夫一人,要殺他,讓他診了脈再殺不遲啊!”
九無妄又瞥了眼可以說是慘不忍睹的傷患們一眼,這便憤憤挪開了劍,卻并不收起,只淡然道:“去。”
應邇得了準許連忙站起身來,奈何這一下跪得狠了,膝蓋生疼,便又往前撲去,這一撲不要緊,可是結結實實向著九無妄的利劍撲過去的!
九無妄反應奇快,一側身,劍鋒側開,順勢去接,人便已經穩穩撞進了他懷里,他下意識緊了緊手,又攬住了她格外纖細的腰身。
好不容易才忘掉的手感,又輕松占據了他的腦海。
應邇來不及多想,連忙輕輕把人推開,便去連滾帶爬的給人把脈。
九無妄看她緊蹙的眉頭,深抿的唇角和認真把脈的神色,越發覺得懷里空空的,不舒服。
完了。
他不會也和六哥一樣,喜歡上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