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師隰的車架返回來了櫟陽,原本魁梧雄壯的老人,仿佛一下子就又老了幾歲,一向挺直的腰身,也佝僂了下來,看著讓人心酸無奈。
嬴渠梁拉上贏虔,開始了談判,原本是想拉上王良的,可王良立即就拒絕了,出出主意,王良倒是可以,可這種賣國的談判,王良絕對不干,萬一明年,魏國真來個六國分秦,哪自己還不得被老秦人罵死,嬴渠梁要成國君的人,自然沒有事,可自己,以后就別在秦國混了。
割讓河西,函谷關,陰晉,國君贏師隰下野,這樣的談判條件,已經是遠遠超過了公孫痤跟公孫鞅的逾期,甚至讓兩個人驚訝到目瞪口呆,談判自然也是非常的順利,可公孫痤卻是提出了新的要求。
“魏國可以不要陰晉,”贏師隰說道,“王良必須作為秦國的和談副使,入魏談判,長駐魏國……”
這真是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要求,不只是嬴渠梁跟贏虔,就是公孫鞅,也是驚訝不已。
在公孫痤的心里,王良竟然價值整個陰晉。
陰晉,在秦國東部,當年吳起做河西太守的時候,就是在這里,一舉擊潰了五十萬的秦軍,讓秦國徹徹底底的開始了衰落,這里有著秦國接近半數的耕地,王良竟然價值小半個秦國……
“王良雖然是我老秦人,可并非國府官員,這件事,嬴渠梁需要跟王良兄弟商議,”嬴渠梁猶豫道。
“王良已經是軍侯了,”公孫痤笑道。
一個小小的軍侯,是個什么官,在公孫痤的眼里,王良為秦國,出力甚多,只是一個小小的軍侯,與其說是賞賜,倒不如說是羞辱。
嬴渠梁跟贏虔也是無語,軍侯,確實不是什么官,可再小,也已經是國府的官員了。
“這件事不需要通知王良,”公孫痤說道,“竟然秦公有意傳位于二公子,就請二公子寫一份詔書,交給老夫,魏國事了后,老夫親自向王良宣讀……”
嬴渠梁卻是猶豫了起來,王良的才華,嬴渠梁一向欣賞,也可以這么說,到目前為止,和談什么的,都是王良曾經提出的主意,如今公孫痤付出如此的代價換取王良,更可見王良的過人之處。
人才和國土,孰輕孰重,嬴渠梁在心里來回的掂量,遲遲做不出決定。
秦國太缺少人才了,可陰晉如果能保留下來,秦國可以省掉無數的麻煩,最起碼,割讓了函谷關這個秦東門戶,秦國依舊可以在陰晉重新組織一條防線,而已經分封在陰晉的老世族們,也便會安穩。
“秦國擁有陰晉,國力恢復的速度,足足可以快上一倍,”公孫痤緩緩說道,“而人才,到處都是,王良走了,二公子還可以招攬別的人才,天下人才,不少王良一個……”
“竟然丞相知道王良之才,要拿整個陰晉來換,”嬴渠梁說道,“嬴渠梁又豈能不知王良之才……”
“既然二公子如此說,那老夫倒是要問上一問,”公孫痤微微笑道,“都說王良有才,哪問二公子,王良的才能是什么?”
王良的才能是什么,王良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啊。
嬴渠梁也開始思考,王良的才能是什么,一直以來,只是心里頭感覺王良有才,可具體的呢。
王良會練兵,這是不容置疑的,想想王良曾經整動糧道的手段,也現在的訓練新軍,就可以看出來,可其它的呢,包子饅頭豆腐皆是民生民計,對天下大勢的把握,王良精通百家,可王良是什么家……
可如果自己作為秦公,也把王良用在哪里呢,軍事還是民生,還是……好像,哪里都可以用,又好像,哪里都不合適。
“我們都是在賭,老夫拿陰晉,賭王良,”公孫痤說道,“不知道二公子是否敢下注……”
“丞相這一要求太過突然,且容嬴渠梁想一想,”嬴渠梁拱手道,“明日一早,給丞相答復。”
嬴渠梁需要考慮,王良的事情,原本不再談判的條件之內,太過突然,讓嬴渠梁措手不及。
可出賣王良,也并非嬴渠梁談判的底線,到也不是不能接受,嬴渠梁的底線是不納貢稱臣,秦國可以割地,但丟不起這個臉。
可自始至終,公孫痤也并沒有提起納貢稱臣的事情。
嬴渠梁帶著贏虔,走出了石屋。
“大哥,你說說……”嬴渠梁問道,嬴渠梁的心里有一些亂,需要有一個人,過給自己出出主意。
贏師隰走時定下的計策,已經是出賣了王良一次,難道自己要再賣一次。
這個王良,倒是次次能賣個好價錢,白動賣了一次,借出了一萬金,甘龍又賣了一次,直接賣出了一萬金,而自己,竟然可以換來半個秦國……
“把王良給他們,把王良的弟子留下,”贏虔思考片刻,說道,“要練兵,王良的弟子已經足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不可是,老二,”贏虔喝道,“咱秦國保留陰晉,便是保存了一半的國土,即使丟失了函谷關,也可以在陰晉,重新修筑出一座函谷關來……”
“只是一個王良,值了……”贏虔說道。
石屋里,公孫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師怎么……”公孫鞅剛想說什么,便被公孫痤打斷了。
“你是說,讓秦國稱臣納貢……”公孫痤笑道。
公孫鞅點頭,這是原本師生兩個人商議好了的事情,雖然都以為成功的希望不大,可也總要試試,萬一秦國答應了呢。
“老夫昨夜又想了一遍,”公孫痤說道,“秦人血氣太重,只怕是說了也是白說,到不如換成別的。”
“老師是說,換成王良,”公孫鞅更加不就,“老師以為,王良之才,價值整個陰晉嗎……”
沒有了陰晉,兩人回到魏國后,手里的籌碼就少一大塊,這也是公孫鞅不理解的地方,要知道,魏王已經將公孫痤的全族緝拿,就差問罪了。
“鞅啊,還記得你昨天說過的那句話嗎……”公孫痤問道。
公孫鞅搖頭,自己昨天說過那句,說過的話太多了,自己怎么可能知道那句。
“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總攬全局……”公孫痤輕輕提醒。
“這并非我說,而是被老師算計的王良所言……”公孫鞅也笑了起來。
“老夫昨夜想了許多,”公孫痤笑道,“王良一句話,也是讓老夫收益良多啊。”
“何解?”公孫鞅也是來了興趣。
“可能王良有才,可才能大小,我們并不知道,用陰晉換王良,自然是不值,可總攬全局,便是值了,”公孫痤說道。
“一個國家想要強盛,不在于休養生息,而是變法,”公孫痤接著道,“魏國便是一個例子,只有變法才可以真正的強大一個國家。”
“秦國想要變法,便需要變法的人才,而秦國做為缺少的,恰恰就是人才,我拿陰晉換走王良,便是斷了秦國的人才之路。”公孫痤說道。
“老師是說,王良可以變法……”公孫鞅驚訝問道,如果一個人,能主持變法,那可就是真正的大才了。
“老夫也不確定,不過,以防萬一,總是好事,”公孫痤笑道,“這只是其一,”
“無論王良才能大小,回到魏國后,我們便給予重用,并且可以大張旗鼓的宣傳此事,”公孫痤笑道,“秦國出賣了王良,天下士子那個還敢入秦,沒有了變法人才,老夫倒要看看,秦國如何強大……”
公孫鞅眼前一亮,瞬間想的透徹,什么是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總攬全局,這才是不計一時之得失,放眼長遠啊。
“老師此計……”公孫鞅笑道。
“你是要說毒辣嗎?”
“不,只是老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