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黃音的身體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不過,被燙傷的手還是火辣辣地疼,干活的速度也受到影響,一個小時不到就堆了五六個線板。阿紅和黃音左手邊的工友都搶時間把她做一個,后來組長發現她的情況,也幫她代工,讓她在旁邊坐著休息。
三天后,拉長沒說要趕走黃音,應該是試用合格了。車間里對她非常笨的話題也完全消失了,還有幾個人幫她證明,說那些塑料袋確實很難打開。
特別是黃音對面工位的那個男孩,還特意去試了試那些口袋,回來總結經驗說,那些塑料袋要手比較粗糙的人才容易打開,像黃音這種十指纖纖的,皮膚又白又嫩的來說,根本就是個災難。
對車間里工友態度的轉變,黃音一笑而過,只要大家不再用另類的眼光看待她,她都會對一切充滿善意。
黃音的日子仍然在過,手腕結痂了,開始去食堂打飯,做完自己的活也有空幫左右的工友了,也偶爾和舍友結伴出去走走。
次月五號,黃音一上班就覺得今天的氣氛不一樣,大家格外發活躍,紛紛交頭接耳。
“今天大家都很高興,怎么回事?”黃音問阿紅。
“今天發工資呀!你不知道嗎?”阿紅反問黃音。“這個月每天加班,連星期天晚上都要加班到九點,也不知道能拿多少錢?”
“哦,那我也有工資拿嗎?”黃音問道。
“新來的都要壓一個半月工資,你這個月沒有工資領。”
黃音對何時能拿到工資沒有細問,所以一臉懵懂。聽聞自己今天沒有工資,馬上就垂頭喪氣。想到自己只打算在這邊做兩個月,而工資就要壓一個半月,很有可能這一段時間都白干,心里就更不開心了。
下午一點,大家不約而同地提前來到車間,因為要去辦公室領工資。
阿紅他們很快就拿了回來,說是扣除伙食費后還剩下332.5元,挺高興的。黃音左手邊的工友也是一樣的工資,不過對面的那個男孩只拿到255元,知道自己比工友少那么多,一臉的不高興。他們廠是計時的,應該大家都一樣呀,怎么會出現不同的工資?黃音偷偷問阿紅,阿紅告訴她說是對面的男孩在黃音來之前請過假,他那是沒有全勤獎,還扣了兩天工資,加班費也比她少的原因。
說話間,突然“砰”一聲巨響,打散了車間里眾人的興奮之情。
桌椅板凳都搖晃起來,還有人放在桌上的茶杯掉落到地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地震了!”大家爭先恐后地涌出車間,有人慌的扔掉了手里正在數著的工資,一個月的辛勞所得都撒落一地,大家慌張奔跑引起的陣風,裹挾著那些鈔票飛來飛去。
黃音隨著人流來到廠區空曠處,其他車間的人也不斷地往這個地方涌來。
前方全是濃煙,灰白的塵土夾在其中,透過濃厚的煙塵,一道火光直沖天空,緊接著一股數百米高的煙柱直沖云天,煙霧中還不斷卷出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形成巨大烏黑的云團。
“不是地震,是爆炸!是我們對面云水河那里的爆炸。”
“太恐怖了,這么厲害的爆炸會死很多人的。”
正驚魂未定的人群看見只是爆炸,稍稍放松了一口去,看著撲面而來的煙塵,不斷往后推移。
“工友們,剛剛我們對面發生爆炸,因為我們距離太近,也受到了影響,不知道后面還會不會引起連環爆炸波及到我們公司,所以請管理員帶領自己周圍的工友往后退,大家都到廠房后方的小山坡上去,還有就是這些煙塵有毒,大家盡快用濕毛巾或者濕布捂住口鼻。”
工會的領導用高音喇叭,不停地說著上面的話。于是大家沖往宿舍,把毛巾打濕,捂著口鼻,按著引領走向后山。
后山原來和工廠是間隔開來的,此刻也被廠里的領導用切割機切開了護欄,用大鐵錘砸開了圍墻。圍墻外還有一條泥巴路和一個水溝,大家相互攙扶著跨過去。
廠里幾個領導帶著一些年青男士在前面開路,他們踩開山坡上的雜草,才讓黃音等女員工上前。黃音看見廠長黃其琿手臂上有好幾條血痕,應該就是雜草和小樹枝劃傷的。
一個廠的員工都擠在小山坡上,都快把這個小山坡擠滿了。在這里,大家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爆炸的地方,濃煙沒有減退,一個接一個的悶響持續傳來,不時有一些東西被拋到空中。
四周傳來消防車刺耳的鳴叫聲,每個方向的馬路上都有一連串的消防車急馳著奔向爆炸的地方。
不久后,前方又騰起一個大大的蘑菇云,這是二次爆炸,大家的心揪的更緊了,都在祈禱千萬別波及到隆興來。
黃音身邊的知情人告訴她,爆炸的地方是個大型的危險品倉庫,救援會非常困難。
就這樣,他們在山坡上待了好幾個小時。傍晚時,廠領導觀察后一致認為爆炸不會波及到隆興,于是安排大家開始返回廠內。
廠區的地面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掛在宿舍外的衣服也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大家一起幫忙清理廠房,有用掃把掃的,有用水沖的,也有用抹布擦的,誰也沒閑著,誰也沒提吃晚飯的事。
晚上八點多,廠區終于清理完畢,食堂的師傅搬來幾大框饅頭,給每人分發兩個,廠領導也不例外。
當晚,大家都提心吊膽,睡的極不踏實。廠里安排了人員值夜看守,說一有情況就會叫醒大家,可這也無法消除大家心中的擔心和害怕。
第二天上午,爆炸處的濃煙終于減少許多,可大家還是無心上班,廠里這兩天雖然有很多貨要出,但鑒于這種情況,廠領導也沒有逼著員工們必須去上班。
黃音他們是在八月七日的上午才正式上班的,他們的廠房雖然安全了,但爆炸倉庫的火卻持續燃燒了有十多天。
大爆炸的事情被報紙、電視等媒體大量報道,而隆興廠的員工對這個話題也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黃音她感嘆生命的脆弱,也感慨時運的無常。自此,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足足半月有余才調整好自己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