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西部,后世云州區所在,現在卻變成了一個馬場,稱為云州(馬)監。
北上草原之戰,李晟基先是在九十九泉戰斗中繳獲了上千匹戰馬,南下時又在梅里急部購買了一千匹矮馬,接著在扎扎烏的戰斗中北上阻卜族牧區搶了四千多匹戰馬,又在東大營的戰斗中繳獲一千匹戰馬,現在佑國軍多出來的七千匹戰馬全部放在大同西部的草場。
李晟基將寧朔縣的原樂平縣馬戶、醫戶調到云州監,又從薛延陀部、乞力都的阻卜族牧民中抽調了一部分,組成了兩百人的云州監,專司飼養這七千匹戰馬。
云、蔚、朔三州農田主要集中在桑干河流域、渾河流域、洋河流域,而草場面積卻五倍于農田面積,十萬畝以上面積的草場三州就不下十處,小的草場則比比皆是。
后世歷史上一提起幽云十六州,就說大宋失去了關鍵的馬場,而這主要的產馬地就在云、蔚、朔三州加上河北道的媯州(后世張家口一帶)。
現在佑國軍主要的牧場則在三處,一是新設立的寧朔縣,二是云州監,三是靜邊軍。
云州監的總管是薛延陀部的薛力居,今天他正陪著一位客人在巡視馬場。
這位客人赫然是精通東胡、突厥、漢三種語言的原乞力都部族的阻卜懷恩,不過為了緬懷先人,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王懷恩,而乞力都則改成了須卜力都。
王懷恩現在的頭銜是季無憂管轄的戶司下面的畜牧署長官,全稱是“管勾云蔚朔三州畜牧草場使”,簡稱畜牧署署長。
云州監建立后,在王懷恩、薛力居的建議下,在馬監下面又設了飼養、訓練、配種、醫護四個分支機構。
飼養不用多說。
訓練方面,一是將放養的生馬訓練成可供人騎乘的戰馬,二是在云州監靠近大同的地方專門劃了一個區域飼養那一千匹矮馬。
漠北歷經突厥、回鶻兩代統治后,先后從西域引進許多高頭大馬,這些馬匹與漠北土生的矮馬雜交之后,后代卻并沒有大量出現更多的高頭大馬,顯示出了矮馬強橫的基因。
不過契丹族的精銳部隊還是以高頭大馬為主,普通皮室軍和部族軍卻以大馬和矮馬雜交的后代為主,而梅里急部、斡朗改部的矮馬大多是純正的“矮馬”。
這些矮馬原本就是在扎扎烏以北的高寒草原上野生的馬匹,在草原上與狼群的生存之戰中練就了耐寒、耐跑、不驚不乍、勇敢的性格,是戰馬的良好選擇,后世的蒙古人就是依靠這些馬匹橫掃歐亞大陸。
矮馬受到重視還要等一些年頭,不過后世經常在朱日和訓練的李晟基卻了解這些馬匹的優點,李晟基將其取名為云中馬,對其殷殷期盼之意溢于字表。
現在這一千匹云中馬云州監專門劃出一個區域飼養他們,就是為了保持它們血統的純正性,當然了,靜邊軍的薛延陀部還有一千匹云中馬,李晟基將他們分開兩處飼養也是為了盡量減少近親繁殖帶來的劣勢。
初秋的云州監天高云淡,牧草還保持著入春以來的旺勢,不過已漸漸地開始變黃了,王懷恩、薛力居站在一處高坡眺望馬場,這處高坡正是云中馬和雜交馬的分野之處,左邊是云中馬,右邊是雜交馬。
從遠處向下看,只見雜交馬正在草叢中悠閑地吃草,而左邊的云中馬的一半卻有騎士在上面練習馬術。
沒錯,放養云中馬的區域也是一個訓練場所,馬身矮,不驚不乍,正是初學者上好的習練馬術的馬匹。
看著這些云中馬,薛力居還好,他以前騎的就是這種馬,王懷恩卻有些奇怪,這漠北土馬其貌不揚,不知李大人為何對他情有獨鐘?
雜交馬的東邊又是一處獨立圈出來的區域,里面約有八百匹特別高大的馬匹,其中有一部分是西域過來的純種高頭大馬,大多數是雜交馬中的高大者,這些馬將來是黑甲騎里面最精銳的的重裝騎兵騎乘的馬匹。
目前佑國軍的黑甲騎除了姚猛、契必信原本的一千騎,其它也多是雜交馬,不過甲胄俱全而已,按照李晟基的想法,將來呼延赟麾下的五百騎也換成高頭大馬,全部換成加厚的鎧甲,這樣一來,有一千五百騎真正的重裝騎兵,在未來的戰斗中就多了一份勝算。
“轟……”,云州監北邊的清塞軍方向突然出現隆隆地雷聲,雷聲下,各處馬場的馬匹表現各有不同。
大馬顯得有些不安,發出此起彼伏的嘶叫聲,不過并沒有亂跑。
雜交馬嘶叫、亂跑兼而有之,不過很快也安定下來了。
云中馬卻是熟視無睹,該訓練的訓練,該吃草的吃草,一派安詳的景象。
王懷恩見了,頓時若有所思。
……
靜邊軍,幾萬頭牛羊、馴鹿在坡地上吃草,一眼望去,黃的(土、草、牛)、白的(云、羊)、青的(牛)、棕的(鹿)、綠的、藍的(天)互相點綴,相映成趣。
靜邊軍城附近的草場上,也有一小群鹿和山羊在吃草,有一個老人正斜靠在一個土包上打盹。
看似打盹,這人卻在想心事。
這人正是原鄂能溫部的扎吉力,來到云州后,扎多、扎麗娜都跟著李承基在云州城里住下了,扎多還進了孩兒都,不過扎吉力卻不想住在“大城里”,后來李晟基安排他到靜邊軍負責幾萬頭牛羊和馴鹿群的飼養,他卻做了甩手掌柜,將牛羊扔給了一位薛延陀老人,將馴鹿群扔給了原鄂能溫部的一位老人,自己卻親自養著一小群馴鹿和產自于北海的彎角、細毛山羊。
這種山羊肉質細嫩、綿軟,李晟基、李承基吃過之后都贊不絕口,便在靜邊軍專門劃了一處草場進行飼養。
扎吉力卻沒有將自己以前飼養的鹿和羊放到大牧場飼養,而是親自飼養,一來是閑著無事,二來他這些鹿和羊是專門供自己女兒、女婿一家吃的,連李晟基也吃不上。
他現在閉著眼睛,一顆心卻飛到了幾千里之遙的北海,森林、大雪、雪橇、老虎、黑熊、雪貂一個個在他眼前閃過,魂牽夢縈的家鄉啊,自己何時再能回到那里?
一滴豆大的淚珠從他眼角滲了出來,他的身體還微微抖動著。
半響,想到兒女的前途,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高喊了幾聲剛跟此地的漢人牧民學會的“大調”,趕著牛羊回靜邊軍城城去了——他是唯一允許將牛羊養在城里的人。
……
寧朔,新建成的縣城里,有一人正在發思古之幽情。
縣衙后院,鮮于貞正在看書,書名是《后漢書》,正翻到《卷四十七?班梁列傳第三十七》,看著看著,鮮于貞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兒大聲叫好。
看完此章,鮮于貞將書放下來,信步來到院中,拿起自己的寶劍舞起來,他的書童趕緊進屋幫他收拾書桌。
書童拿起那本書,看到“班梁列傳第三十七”那幾頁正折著,打開一看,這幾頁翻得有些破舊了,而其它頁卻光潔如新,不禁撇了撇嘴。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云”,一聲高唱從院里傳來,書童又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天天看這幾頁,唱這幾句,有意思嗎?”
鮮于貞卻沒理會到書童的“暗諷”,一柄長劍正舞得起勁。
兩年了,自己先是加入橫刀都被退出來,接著又加入了姚猛的騎軍都,還做了他的行軍司馬,本來以為就這樣在騎軍里過一輩子,完美地實現他“投筆從戎”的夢想,沒想到一紙調令又將他拉回文官的行列,不過他也沒有抗拒,堂堂一縣之長也是他的“夢想”之一。
不過到了這寧朔縣他才知道,原來他下面就只有幾萬頭牛羊,幾千畝田地,三千多丁口,最關鍵的是,連縣城都沒有!
于是他搖身一變又成了一個“工頭”,花了半年的時間建成了能容納一萬人的縣城,不過偌大的縣城除了縣令、主簿、縣尉和三班衙役,就是薛矩的一千騎兵了。
后來白思勤一家、薛矩一家、騎兵的家屬搬進來了,縣城里才稍微有了些生氣,后來又有了幾家商鋪和工坊,一個小縣城的模樣才初步形成。
又后來在他的努力下引進了一千農戶,開墾了幾萬畝良田,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開什么玩笑,下面才幾千畝田地還好意思叫縣令?叫牧監還差不多!
舞完劍后,他騎上一匹高頭大馬便出了城池,他的目的地正是寧朔縣的牧場。
牧場就在縣城附近,瞬間便到。
鮮于貞騎到一處水洼處,從坡底朝上看,羊群在坡頂,馬匹在中間,牛群在他附近,都在悠閑地吃草,不遠處還有一個老人帶著幾個人到處巡視著。
鮮于貞原本想躺在草地上休憩片刻,看到那老人便大喊一聲:“老白,等等我”,騎上馬便奔了過去,后面跟著的書童兼護衛搖搖頭,暗忖:“這哪兒像一個縣令?”,不過還是趕緊跟上去了。
那老人自然是白思勤了,他現在是寧朔縣馬監總管,附帶著管理這幾萬頭牛羊,不過現在李晟基的馬匹多了,已經漸漸遺忘了他這位一開始的馬場監,他飼養的幾百匹馬也很久沒過問了。
隨著李晟基的家大業大,白思勤卻愈發小心翼翼,特別是李晟基與邊墻外的幾個吐谷渾部落搭上線后更是如此。
草場劃分了幾個牧區,都有專人管理,不過白思勤還是兢兢業業的每天都巡視,其實也是閑得慌。
聽到喊叫聲,他便知道縣令大人到了,便騎馬迎了上去。
他二人現在倒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不過鮮于貞今天來卻是想吃白思勤親手烤的羊肉,他自己帶了一瓶剛從大同買來的美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