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挑釁
來時的路靈兮記不清了,當時她只顧著跟著青書一時忘了記路。
好在她聽力不錯,只管往有人聲的方向走,遇到人就問路,一路下來竟然也摸到位置。
之前離席的男子已經陸續回來了,見到自己眼前的白玉瓶,得意的有之,落寞的有之,只有那一襲白衣遠遠站著,眼里是和善的笑意。
靈兮又不知不覺盯著他看了好久,直到那人回眸,看向她,朝她走來,她的第一反應還是想逃。
于是她回身,快速地離去。
眼前是一處長廊,似乎是剛進門那座,但走進去才發現長廊彎彎繞繞竟又繞到了原點。她步出廊外,在一座假山旁坐下,看著不遠處人影憧憧。
這景象若是多些仙云環繞,倒與天界上的盛會有點像了。
靈兮有些懷念之前的生活,才想著,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驚得她差點跌下湖去。
“姑娘似乎很怕見到我?”
那人見她站立不穩,連忙伸手拉了一把,靈兮這才免于成為落湯雞的命運。
“謝……謝公子相救。”
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過近,靈兮立馬被火燙了似的彈開,她忽然有些明白那天南珊在花園被她提醒時的感受了,只因她現在臉上同樣是火辣辣的。
柳安言也有些窘迫,卻沒像之前在茶樓的樓梯上接住南珊時的羞窘。
他清了清嗓子,有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在下柳安言,江州人氏,看姑娘有些面熟,不知可否結實一番?”
靈兮怔了怔,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公子淵的話,他問道:“你也是江州人?那你可認識公子淵?”
柳安言頓了頓,似乎在很認真地想了想,道:“可是方才宴席上才藝雙絕的那位兄臺?”
靈兮點頭,他又道:“我在江州的時候聽說過他,他叔父是我們那很有名的善人,經常接濟窮人。說來慚愧,安言此次來京的盤纏也是那位善人給的,不過淵兄似乎不常出門,我在江州的時候甚至從未見過他。”
靈兮抓住重點,驚訝道:“你父母呢,難道你這些年來一直過得很清貧?”
柳安言眉間帶了些遺憾,卻并不落寞,他道:“我小時候出了一些不好的事,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沒有掙錢的來源,若不是那位善人一直鼓勵和支持我讀書,怕是今天安言也不能在這里見到姑娘你了。”
靈兮訥訥無言,好久,才出聲道:“對不起,我……”
柳安言卻是粲然一笑:“是不是很驚訝?每一個知道我身世的人都像姑娘你一樣驚訝,雖然我父母早已不再,可是古語有言,人貧志不貧,我從未因自己的出身而顯露出窘色,大概這就是別人驚訝的原因吧。”
靈兮知道他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她道歉,除了不小心觸及到他這一世的身世,更多的是對沒能幫助他的一絲歉意。
潛意識里,她若提早知道的話,是不會讓他過得這么清苦的。但她最終還是沒有解釋,便順著他的話講:“世間難得有如柳公子這般豁達的人。”
說完才想起這么久了她好像還沒介紹自己,于是她道:“對了我是南珊的侍女,我叫林溪。”
“林溪?小溪?”柳安言有一瞬間陷入迷惑,道,“名字也好耳熟。”
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因此不快,柳安言連忙道歉:“安言不是有意冒犯,不過林姑娘,我可以叫你小溪嗎?你也可以直接喚我安言。”
“嗯,安言。”
幾千年都難以啟齒的名字就這樣脫口而出,靈兮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眼前的人不記得過往,她這樣又算不算突破心魔往前邁進了一大步呢?
“小溪,我來找你,就是有些事情覺得不明白,你可以認定我是登徒子,但是我還是想知道,為什么我看到你還有南小姐,會有熟悉感?”
眼前的柳安言問得很是誠懇,靈兮卻陷入萬分的糾結。
正要斟酌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一個疑問卻忽然涌上心頭——如果說他是因為跟自己相識多年才記得自己,那南珊呢?印象里他不是一直待在無極山?又怎么會認識南珊?
她抬頭看向他,一個猜想涌上心頭。
她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家小姐?”
幾乎是在她問話的同時,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證實——柳安言的眼神在閃躲,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是了,一開始月老給她安排的任務就是促成夜滄跟南珊的婚事,以破壞煜華跟南珊的三世情緣。
眼下安言就是夜滄,那難道他對南珊的熟悉感就是因為這是一段“命定”的姻緣?
“可是她與淵兄……”
柳安言還在支支吾吾,靈兮卻已經興奮起來。
是啊,一直被公子淵那廝迷惑了雙眼,只想著怎么拆散他和南珊,卻忘了安言這邊也可以做做工作。
于是她道:“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我相信你能給小姐幸福!”
比起公子淵那廝,南珊就應該跟柳安言這類真君子在一起。
柳安言被她說得紅了臉,卻還是謙和地拱手道:“奪人所愛這種事不是君子所為,小溪還是早早棄了這類心思為好。”
靈兮反駁道:“對君子才用君子的方法,對公子淵那種小人當然是不擇手段。”
話落,有兩人從長廊里過來,走在前頭的那名男子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可見的笑意。
那人道:“珊兒,沒想到你家侍女這么不待見我。”
南珊也是掩嘴,看著靈兮笑道:“我還擔心你迷了路,沒想到你倒在這里尋了個好去處。”
靈兮有一種背后說人壞話被抓包的窘迫,她本能性地看了看柳安言,對方也是一臉的窘色,卻率先開口:“讓淵兄、南小姐看笑話了,小溪她是開玩笑的,兩位別往心里去。”
公子淵笑笑,說的話卻意味不明:“珊兒你家侍女真有本事,這才不到半天的功夫,連安言兄都替她說話了。”
靈兮天生就聽不來別人說話陰陽怪氣的調調,公子淵一說,她的窘迫瞬間轉成了火氣,第一次當著南珊的面正面懟他。
她道:“我不過是覺得你比不過安言,你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她就是見不慣公子淵玩弄感情,她就是覺得柳安言在對待感情上謹小慎微,所以她覺得公子淵比不上他柳安言。
話落的一瞬,公子淵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那是靈兮從未見過的盛怒的模樣。
氣壓一下子降得很低,連南珊都沒敢開口打圓場。
靜默之中,靈兮推了攔在她面前的公子淵一把,側身就要走,卻被抓住手腕。
她的腕很細,他的手很用力,她絲毫不懷疑她的骨頭會這樣碎掉。
但她強忍著痛意沒有吭聲,他最終也放過了她,冷笑兩聲,氣壓恢復原狀。
他道:“珊兒,好好教教你的婢女,這種話以后別讓我聽第二次。”
南珊沒有應聲,似乎欲言又止。
靈兮沉默,然后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