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欲望的星火在心間點燃，灼熱的溫度便會在胸膛蔓延。一念生，萬物隨之而動，心緒如海中搖曳的水草，在十月的夜晚，瘋狂搖曳，蠱惑人心。

　　十余載的循規蹈矩，竟成了一場蓄謀已久的叛逆序曲。如圈養的家犬，一朝放開瘋狂疾奔，不問方向不管緣由，只想撕破束縛，肆意奔跑。他并未迷失方向，只是在前行的道路上陷入了無盡的彷徨，渴望著一絲解脫的氣息。

　　暮色浸透校園時，操場褪去了白晝的喧囂。梧桐枝椏在夜風中簌簌低語，將斑駁的月光篩成滿地碎銀。顏樺漫無目的地踩著跑道白線，鞋底與塑膠地面摩擦的沙沙聲，像極了他此刻紛亂的心跳——那些被教輔書壓得扁平的叛逆，此刻正從骨骼縫隙里瘋長成荊棘。

　　操場上跑步的人群漸多，為即將到來的運動會積極備戰。抬頭望向浩瀚星空，低頭思索人生，此刻的顏樺對未來充滿迷茫。

　　十月的風掠過單杠上未干的雨漬，捎來遠處小賣部烤腸的焦香。他仰頭望向天際，獵戶座的腰帶綴著三粒寒星，仿佛命運隨手撒下的省略號。跑道旁叢生的狗尾草突然搖晃起來，驚起一只夜棲的蛐蛐，振翅聲混著身后漸近的喘息，在寂靜中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煙花？是你么？“

　　他轉身的剎那，路燈恰好亮起。三月逆著光站在燈柱下，發梢沾著細密的汗珠，像晨霧中未晞的露水。運動服領口被汗水洇深了一圈，隨呼吸起伏的輪廓里，藏著少女獨有的青澀與倔強。

　　“三月。“他輕聲喚出這個名字，舌尖仿佛含著一枚將化的薄荷糖。晚風卷起她散落的碎發，掠過鼻尖時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是校門口兩元一袋的廉價洗發水，卻在此刻釀成了最醉人的酒。

　　少女小跑著靠近，運動鞋在跑道邊沿蹭出細沙。“你在這兒孵月亮呢？“她踮腳拍落他肩頭的梧桐絮，指尖不經意擦過后頸的皮膚，激起一陣微妙的顫栗。遠處籃球場傳來球體撞擊籃板的悶響，驚得她耳垂上透明的蝴蝶發卡輕輕晃動，恍若振翅欲飛。

　　他靜靜凝視著迎面而來的三月，仿佛她是一劑清心的良藥，瞬間平息了他內心的躁動。

　　三月天生敏感，一眼便覺察出顏樺今晚的異樣。皓月當空，卻不及她明亮的眸子。輕輕擦去額間的汗珠，柔聲問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嗎？“

　　顏樺望著身旁的女孩，內心的陰霾不知何時已然散去，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點點照亮了心底的黑暗。“此刻的心情很好。“他由衷地說。

　　平日活潑爽朗的三月，在夜色與燈光的交織下顯得格外嬌羞。她低頭抿嘴一笑，自然而純真，像是沾著露珠的新摘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要采擷。夜風輕拂，撩起她額前的碎發，她隨手將發絲別到耳后，仰頭望向星空，陷入沉思。

　　他們沿著跑道緩緩踱步，影子被路燈拉長又縮短，時而交疊成并蒂的花。三月忽然彎腰系鞋帶，馬尾辮垂落的弧度讓顏樺想起老家屋檐下的風鈴——總在無人知曉的深夜，與穿堂風說著悄悄話。

　　“我最近......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的校服。“他踢開一粒石子，盯著它在黑暗中劃出倉皇的拋物線，“明明該朝著既定軌道旋轉，卻總想掙脫拉鏈的束縛。“

　　三月倏地停步，轉身時眼底映著星河：“可洗衣機里也會有彩虹啊。“她指尖戳了戳他緊繃的嘴角，“比如現在——你眼睛里住著兩個沒寫完的物理公式，但嘴角藏了半顆偷來的糖。“

　　夜風突然變得粘稠。顏樺望著她被月光鍍亮的睫毛，忽然發現那里棲息著整個宇宙的星屑。遠處宿舍樓傳來模糊的吉他聲，斷斷續續的旋律里，他聽見自己說：“運動會......你會跑完全程嗎？“

　　少女的笑聲驚飛了草叢里的蔥蘭夜蛾。“那些體育生是踩著風火輪長大的。“她倒退著張開雙臂，像只試圖丈量夜色的雨燕，“而我只要跑到云朵掉進終點線，就算勝利。“

　　教學樓的熄燈鈴刺破夜空時，三月突然指向天際：“看！“一顆流星正劃過實驗樓的尖頂，在她掌心拖曳出銀色的尾跡。

　　女生宿舍樓前的香樟樹下，三月忽然將什么塞進他手心。展開掌心，是顆裹著玻璃紙的水果糖，糖紙在月光下流轉成小小的銀河。“江南的星星比這里甜。“她眨眨眼，轉身跑上臺階的身影輕盈如鹿，卻在拐角處踉蹌了一下。

　　三月認真地說：“顏樺，你一定能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學。“

　　“謝謝你，三月“

　　三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顏樺問道：“三月，你有想去的大學或者地方么？“

　　三月灑然一笑：“我可沒想那么遠，要說想去的地方啊，那就江南吧“

　　顏樺攥緊那顆糖，直到棱角刺痛掌心。風掠過空蕩的操場，將未盡的話語卷向天際。他忽然想起生物課上講的趨光性——或許青春本就是場笨拙的撲火，明知會灼傷，仍貪戀那剎那的熾亮。

　　夜色漸深，懸鈴木的果實悄然墜落。某個隱秘的角落，野薔薇的種子正在裂縫里扎根，等待破曉時分的瘋長。

　　夜色微涼，思緒萬千。心思過重的人總會很累，一件小事也會在腦海中演繹千萬種可能。但當你耗盡所有期待，風止意平，執念終將消散。此刻的未來在哪里已不再重要，一顆種子的發芽正昂首向天來證明它的存在，揮之不去，砍之不盡，漫漫長夜，任其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