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商會叫做‘藍水’，是伊戈爾家族的一個旁系創立的。我的祖父成功從海上回來之后，他們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布萊恩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微笑。

　　但是，他的眼角卻沒有絲毫的弧度。

　　喬尼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或許真的是因為三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布萊恩的言談舉止完全看不出少年人的稚嫩。

　　而且，他很擅長用笑容掩蓋其他的情緒。

　　但是喬尼是一個獵人，優秀的獵人。

　　十余年的狩獵生涯讓他總結出了與野獸打交道的方式，或者說對策。

　　大部分野獸都比較簡單，它們相互辯識敵意的方式就是觀察身體的反應，這是最有效的方式。

　　很多人以為自己能用兇狠的眼神逼退野獸，真正相信這一點的人在野外活不過一個晚上。

　　那事實上釋放的是一個準備攻擊的信號，只能逼退一些暫時沒把握搞定你的野獸。

　　魔獸會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偽裝，它們可以害怕地被你逼退，然后換一個角度咬碎你的脖子。

　　眼神，動作，表情都可以偽裝，但是繃緊的肌肉是無法偽裝的。

　　人要更加復雜，但終究也是更高級一些的野獸。

　　布萊恩注意到了喬尼眼神的游離，他彈了彈并不存在的煙灰，成功地喚回了他唯一在意的聽眾。

　　“從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是信守承諾的人，畢竟我的祖父還活著，他們以后還是會經過那片海域。”

　　“祖父因此獲得了‘藍水’商會百分之五的收益權，誰知道他們最后給了多少？但看上去還不錯，他們在那之后可以在那片海域隨意通行，不錯的交易。”

　　“祖父逝世之后，我的父親變賣了那段時間積累的資產，自行組建了一支船隊，開始了那一次航行。”

　　“那個時候，世界的秩序逐漸恢復了，‘藍水’商會也不想讓‘紅胡子號’的陰影繼續存在，于是他們給了我的父親一些幫助。”

　　“我敢保證，他們當初肯定是希望我的父親迷失在偉大風暴之中，再也不要回來。”

　　“然而，在父親回來之后，‘藍水’卻主動找上了他，以伊戈爾家族的名義，以‘曾經提供贊助’為由，要求獲得航路的優先使用權。”

　　“這期間發生的事情，我并不想描述，這樣的利益，足以讓大部分人瘋狂。”

　　“伊戈爾家族是伊戈爾領的領主，‘藍水’商會因此得以進入家族的核心，這是他們最好的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他們沒有選擇的余地。”

　　布萊恩將雪茄湊在鼻端，深吸一口氣，然后吐出并不存在的煙圈。

　　“所以，我們也沒有選擇。”

　　“父親使用了銀色金屬片的力量，我們成為了伊戈爾領的領主。”

　　“我們成為領主的過程完全不用多說，我相信您也對那種力量深有體會，喬治隊長。”

　　“不是我們推動了事件，而是它們推動我們。”

　　喬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過去那無比順利的逃亡，即便是留下再多的線索，甚至當著他們的面走過去，也會因為各種巧合不會暴露身份。

　　拿著雪茄的手在胡桃木的桌面上一頓，清脆的撞擊聲拉回了講述的節奏。

　　“在那個時候，它還是一塊不規則的銀色金屬片，直到它有一次劃破了我的手指。”

　　“于是我想，既然你可以照出人影，為什么不干脆變成一面鏡子呢？”

　　“那是我的第一個愿望，也是最后一個。”

　　布萊恩的表情第一次變得僵硬，沒有任何波動。

　　然而喬尼卻覺得，他剛剛揭下了一張面具，這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那也是父親第一次打我。”

　　“他說，沒有什么東西是無償獲得的，一切都需要代價，只是大小的問題。”

　　“他說，你需要什么，我來為你付賬。”

　　布萊恩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為血液的關系，我從那一面鏡子上得到的東西比父親更多，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因為害怕失去，我對那一面鏡子產生了恐懼，開始遠離它。這種恐懼在父親去世之后達到了極致。”

　　“我不知道它會從我這里拿走什么，因為它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布萊恩睜開眼睛，直視喬尼，就好像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神奇的力量，控制他人的秘術，還有……我的父親和祖父。它給我的已經足夠多了。”

　　“那么，它會從我這里帶走什么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把它扔進了海里。”

　　“至于它怎么會到您的手里，我只能說，感謝**的命運。”

　　“好了，漫長的講述終于結束了，感謝幾位觀眾的聆聽。”

　　布萊恩站起身來，如同話劇謝幕一樣，對著在座的眾人行禮。

　　其他人都沉浸在這現實的傳奇故事時，只有喬尼知道，那些隱藏在平靜語言之下的波瀾，以及簡單話語背后的惶恐和糾結。

　　“如果我知道你要說的是這個，就不會讓他們一起進來。”

　　面對喬尼凝重的神情，布萊恩笑了起來。

　　“呵呵，不用擔心，那種力量我相信您也有所體會，如果他們真的與此無關，今天晚上過后，不知道他們還記得多少。”

　　“但是……”

　　布萊恩也止住了笑。

　　“我從來都不認為，一群身上都背負著秘密的家伙，會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聚集到一起，說不定……有什么重要的歷史使命需要我們完成，就像歷史上那位偉大的龍槍騎士一樣。”

　　聽到這句話，所有知道那位傳奇騎士經歷的人，紛紛動容。

　　龍槍騎士科萊恩，人類歷史上最強的圣騎士，是他親手豎起圣戰的旗幟，團結人類三部族，聯合精靈族、龍族、矮人族等共同對抗魔族，拉開了后光明紀元的序幕。

　　作為人類的傳奇，他的經歷在座所有人都非常熟悉。

　　科萊恩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少年，住在比斯特拉爾森林附近，由于魔族的入侵，爆發的獸潮摧毀了他居住的村莊，僥幸逃脫的他被附近的村莊收留了。

　　隨后，他被發現具有極高的斗氣天賦，還有著不錯的自然親和度，在幾年間成為了大地騎士。

　　再一次肅清魔獸的行動中，他獲得了精靈族的友誼，在精靈的幫助下成為了第一位以龍族為坐騎的天空騎士，從此踏上了一條征服者之路。

　　在廣為傳頌的《龍槍編年史》和《龍槍英雄傳》中，很多強者在遇到科萊恩的時候，都被他強大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聚集在他的麾下，共商對抗魔族的大業，成立了歷史上著名的龍騎士軍團。

　　盡管他的故事經過了歷史學家和吟游詩人的加工，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那就是：龍槍騎士科萊恩傳奇之路的觸發點，是那次獸潮，那是一次災難。

　　回想起這個傳說，聯系到“紅龍冒險隊”成立的緣由，不難發現，二者之間存在著驚人的相似。

　　喬尼的神色慢慢嚴肅起來，他這幾十年來單調的生活，難道就是為了所謂的歷史使命么？

　　然而布萊恩卻不容他繼續想下去，主動換了話題。

　　“所以，讓我們回到最初的話題。您認為我是怎么知道它在您這里的呢？是我把它變成了一面鏡子，沒有人比我對它更熟悉，喬治隊長。”

　　“接下來，讓我們來談談交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