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縣下,漢軍旗幟招展,大軍陣列于前。
兵將布開,皇甫嵩緩緩打馬上前,觀望城池。
“左中郎將,兵馬已列陣,攻城否?”
有將軍上前請令,皇甫嵩沒有回話,只是望著曲陽縣城。
他素來有奇計,治軍寬嚴有度,帶人以誠,禮賢下士,每有思必有得,很得下屬敬畏,因此他不開口,那將軍也只是靜靜等待,全無不滿。
城頭上士卒密布,地公將軍大旗立在南城墻上,很是顯眼,那旗下有一身著甲胄之人,也不知是不是張寶,太過遙遠,看不清晰。
“敵人陣門嚴謹,抵董卓兩月無敗,不可小視,左右試探一番,不可輕進。”
有了皇甫嵩軍令,大軍緩緩行動起來,云梯車推進,弓箭手射箭壓制城墻。
這一戰從清晨打起,至晌午十分依舊未能攻上城墻。
前線后陣,一黑臉矮身漢子向地上吐了口痰,坐在自己頭盔上,抬頭打量著眼前城池。
“大兄,這般試探來試探去的,太是無趣,不如你向左中郎將請令,帶著我等攻上去如何?”黑臉漢子身旁,身材高大,相貌俊美的將士說道。
黑臉漢子斜眼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再次打量起城池。
俊美漢子見自己族兄不肯回話,便起身找個戰車,松松垮垮的靠在車輪上休息。
“曹仁,你若無事,去看看傷兵。”
黑臉漢子回頭見他松垮模樣,不得不給他安排點活,不然這姿態讓其他隊伍看了,影響不好。
“大兄啊,傷兵營里全是疫病,我若去了,染上不好,算了吧。”
他嬉皮笑臉,全不把族兄曹操的話放在耳中。
這一次跟著曹操雖然是歷練,但他性子向來如此,任俠慣了,最受不得管制。
曹操微微皺眉:“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這般散漫,讓人看到如何說?”
他的聲音已經有一些嚴厲,這一嚴厲起來,聲音平添幾分威嚴。
曹仁雖然不爽,卻有些怕這族兄,無奈的挺起脊背,不再松散的靠著,可肩膀還是一高一低,他已是習慣這般模樣了。
曹操打量他一眼,知道這已經是族弟的極限了,便不再多說,又開始觀看城池。
“我說大兄,你沒事總看他有什么用?要我說,一窩蜂沖上去就是,這般磨磨蹭蹭,沒來由的丟了左中郎將的威名。”曹仁的聲音再次傳來。
如今皇甫嵩的名望在軍中極高,只因娥賊幾個大渠帥基本上都折在他手中,這赫赫軍功,容不得半點懷疑。
“你懂什么,這張寶我研究過,治軍嚴厲,殺伐果決,是個人物,若一擁而上,必損兵折將。”曹操摸了摸頭,不爽的說道。
“那你說怎么打?”曹仁好奇的問道。
“若是我,必先選出力士充當先登,擇防守孱弱之地一舉破之。”
曹操目光炯炯的盯著城墻說道。
“還不是一擁而上。”曹仁擺擺手,已經失去興趣。
曹操呵呵一笑,也不多說。
晌午十分,兩軍休戰,皇甫嵩出人意料的把軍士全部撤回營地。
“這是要干什么?”張寶向手下謀士問道。
“應該是……自明拿不下城池,想要學董卓,守著咱們吧。”那謀士說道。
張寶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這話說的跟廢話也沒什么兩樣,若不是戰斗正酣,他恨不得直接殺了此人。
壓下心中殺氣,張寶嘗試讓自己冷靜。
“先觀察著看看吧。”張寶道。
從這天下午開始,皇甫嵩大軍緊閉營門,只讓士卒休息,再無一點進攻跡象。
第一天,張寶通宵守城,結果一完全無動靜。
第二天,張寶前半夜休息后半夜守城,敵人沒有動靜。
第三天,張寶前半夜守城后半夜休息,敵人還是沒有動靜。
第四日,張寶每隔一個時辰醒來守城,如此折騰一宿,敵軍還是沒有動靜。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
整整十日,皇甫嵩好像忘了這是戰場,更忘了后面頻繁催促的軍令,只是關閉營門不出。
第十一日,張寶在城頭上望了一眼皇甫嵩軍營,便早早回去休息。
夜晚,皇甫嵩寅時睜開雙眼,同時傳令全軍,在不多點篝火的情況下,穿戴甲胄,吃冷食,準備攻敵。
“大兄,左中郎將這是要干什么?”曹仁穿戴整齊,來到曹操帳中問道。
“還能干什么,趁夜調兵,雞鳴攻城唄。”
曹操說著,把長劍別在腰間,他身材矮小,因此用的長劍也短小一些,很容易便別在腰間。
“左中郎將前兩天調走營里的兩個力士,莫非他想的跟大兄一般?”曹仁問道。
曹操動作一滯:“應該是在準備先登,娥賊終究不似官軍,有城池護著尚能力戰,失了城墻心中便沒了安全,一盤散沙。”
曹仁點點頭,眼睛靈動的旋轉,心中想著大兄的話。
他是真沒想到,自家兄長居然能預測到左中郎將的打法,這真讓他大吃一驚,心中暗暗佩服大兄。
二人出了帳篷,悄悄整軍,讓大軍在黑暗中席地而坐,靜待軍令。
不多時軍令傳來,雞鳴前一刻出城,他們這一隊被分在南城,算在攻城主力之中。
“一會跟緊我,注意安全。”曹操拍拍族弟肩膀說道。
他這個族弟雖然跳脫了一些,但武力不俗,腦子也夠靈活,是他認可的人才。
曹仁點點頭,這一次沒有反駁,顯得很是乖巧。
皇甫嵩此時已經點出兩千先登,早大軍半刻鐘出營門,兩千人沒有舉火把,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咕咕咕……”
第一聲雞鳴響起,皇甫嵩大手一揮,兩千先登立刻奔馳而出,有的推著云梯車,有的手持刀盾。
“敵襲、敵襲。”
大軍沖出,城墻上的太平軍立刻發現他們,高聲呼呵。
城墻上打盹的張寶立刻睜開雙眼,他眼中滿是血絲,這些天皇甫嵩按兵不動,著實讓他難過。
“都不要慌,準備迎敵。”
張寶呵斥著來到陣前,行進間觀看軍士,卻見他們臉上有驚惶色。
這些士卒終究不似他這般警惕,十幾天的靜默,讓他們突兀臨戰,有些倉促。
“殺。”
城墻下已經傳來聲響,張寶也命令弓箭手射擊,他自己則持著長刀站在城墻上等著迎敵。
第一個敵人在城墻上冒頭,張寶手中大刀劈砍,直接削去此人半個腦袋。
“打下去,把他們打下去。”
張寶怒斥著,他發現左右士卒不如之前有膽氣,急忙鼓舞士氣。
然而敵人源源不絕,更都是力士,很快便沖上來數人。
“北城門已下,還不投降?”
上來的漢軍不停劈砍,口中喊著惑亂軍心的話語。
“北城門無礙,殺退他們。”
張寶急忙反駁,然而身邊的將士卻越來越少。
他心中哀嘆,自己還是有些松懈了,敵軍十余日沒有動作,他怕敵人用詐,分掉其他城墻不少人。
如今敵人貿然攻上,己方慌亂建難免士卒不足,城頭已經出現問題。
皇甫嵩在城下觀看,見到城上出現缺口,立刻指揮士卒從這個突破口上去。
被指定的士卒領隊正是曹操。
“跟我上。”曹操向后擺擺手,把手中長刀咬在口中,當先沖向云梯車。
奔跑間卻感覺一只手落在自己肩頭,把他身形穩住。
正要憤怒回頭斥責,不想族弟的聲音傳來。
“大兄稍后,讓仁為你沖鋒。”
話聲傳來,曹仁的身影已經從他身側沖過去,幾步便來到云梯車前,“噔噔噔”幾步便蹬上城墻。
“我這族弟,身手當真不錯。”曹操看著曹仁的身手,心中贊賞。
他自己有些武藝,但遠稱不上高超,與這族弟相比都相差甚遠。
但戰場打仗,從來不是武藝高超便能贏的,勇武、決心、意志、運氣,決定勝負的因素太多。
曹仁蹬上城墻,一眼便望見在親衛保護下的張寶。
“站穩陣腳,不要冒進。”
他見很多士卒奔著張寶而去,急忙呼喊出聲。
此時最重要的是為后面的隊伍站穩陣腳,而不是擒賊,他雖任俠,卻不是沒有腦子。
張寶也望見曹仁,此時他已經停手,任由身邊親衛戰斗,他則在觀察戰場。
目光所及,南城已經被破,回天無術。
“將軍,我們撤吧。”有親衛上前說道:“去青州,那里還有很多太平軍。”
張寶望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今日,我必葬身于此。”
他的聲音篤定,語氣決然,說的親衛心驚不已。
“殺。”
張寶眼中泛起金光,那是仙血的光芒。
長刀在手,張寶縱身撲入沖上來的漢軍之中,長刀揮舞,與敵人戰做一團。
“殺殺殺。”
張寶狀若瘋魔,瞬間斬殺三人于刀下,其凌然殺氣,驚得剛剛踏上城池的曹操差點摔倒。
“此為何人?”曹操驚問。
“地公將軍,讓曹仁來會會你。”
曹仁分開士卒上前,手持長刀與張寶交擊在一處。
“乒乒乓乓……”
二人兵刃交擊,棋逢對手。
張寶更加勇武一些,頗有舍生忘死的氣勢,但武藝差了一些。
曹仁武藝不俗,可惜他的武藝卻趨向任俠,此時地域狹小不亦發揮。
“長矛手上前,長矛手上前。”
曹操召喚者后上來的士卒,上前與曹仁夾擊張寶。
張寶親衛自然不干,趕忙跟進,雙方在狹窄的城墻上戰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