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我們怎么辦?”
趙青舔著有些干燥的嘴唇,用力拉了拉戰馬,問道。
初一望著眼前蠢蠢欲動的大軍,望著他們眼中暴露出來的嗜血欲望,心中沒有恐懼,只有憤怒。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能控制心中種種欲望。
喜悅、恐怖、自卑、傲慢,不管是哪一種,都需要控制,一旦不能控制,人與野獸無異。
而眼前這些人,已經殺戮成性,墮入地獄。
只看他們眼中那貪婪、嗜血,就可以想象遒國城破后的慘狀。
“我想攔住他們。”初一顫聲說道。
顫抖不是因為恐怖,而是因為憤怒,憤怒于眼前這些人的自我放縱。
鬧革命、起義,本來是好事,是為了讓大家過的更好。
有些人自私,在這個過程中牟利,但只要大方向不變,初一都可以接受。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初一也不是非黑即白的處女座,這些他能理解,接受。
但這樣肆無忌憚的宣泄最邪惡的欲望,去掠奪、傷害同類,他不能接受。
如果有能力,他一定會阻止。
這不是他有多高尚,而是源自于他本心的價值觀。
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他享受穿越者的福利,享受了黃巾起義所帶來的種種好處,就有義務讓這場起義不那么邪惡。
哪怕只能做好一點點,對他本身而言,彌足珍貴。
“大人若要戰,便戰。”李頭領開口,聲音冷冽。
少言寡語的他,卻是太平道虔誠的信徒,而眼前這些人,他不認為是太平道信徒,哪怕名義上確實是。
“好,今日我們共同浴血。”
初一豪情萬丈,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全體都有,準備迎戰,第一軍令,左側移動脫離正面戰場,全軍以我為先鋒,走。”
初一果斷的下達軍令,調轉戰馬,向左側而去,脫離正面戰場。
望著初一帶隊離開,程志遠的臉上漏出不屑的笑容。
“目標遒國,進攻。”
他揮動著手中的大刀,用力的嘶喊。
“殺。”
軍士們響應著,慢慢的三萬余人殺聲震天,沖向遒國城頭。
望著遠去的初一,遒國縣尉臉上微微失望,但他立刻振奮精神。
身后是他的家鄉,他不允許眼前這些人像糟蹋范陽、故安那樣去糟蹋它,想要攻破遒國,必須踏過他的尸體。
“準備迎戰,有死無生。”
遒國縣尉怒吼著,長劍敲動盾牌激勵士氣。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有死無生。”
城墻上的軍士跟著怒吼,在三萬人吶喊中是那么的弱小,但又那么的堅定。
他們每個人都生于斯、長于斯,今日,他們選擇死于斯。
初一的隊伍很快便撤出戰場,三萬軍士中也無人再顧忌他們,都瘋狂的涌向城墻。
那后面是糧食、財富、美人,去晚了,就會被身邊的同伴搶走。
他們瘋狂的用劣質的梯子向丈高的遒國城墻上攀爬,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同伴踹下去,以此來減少競爭。
在他們看來,遒國就是大蛋糕,他們只要爬進去,就可以在蛋糕上瘋狂的打滾,肆意的享受。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瘋狂的抵抗。
遒國縣尉帶著士兵與臨時組織起來的青壯,不要命的抵擋著,為了家園,為了孩子,為了親人。
初一的隊伍停在遒國東側的山坡上,看著三萬大軍與遒國城墻碰撞在一起,喊殺聲與刀劍交擊聲響徹戰場。
“上盾。”
初一開口,所有人整齊的拿出三角型臂盾,戴在左臂上。
“持槍。”
所有人用右手拿起掛在馬側的長槍。
“殺。”
沒有多余的話語,初一雙腳一夾,打馬沖向山坡下。
他們由東側發起進攻,百五十人組成密集的鋒矢陣,以初一為箭頭向著三萬余人的隊伍發起瘋狂的沖鋒。
戰馬先是小步前行,慢慢的節奏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帶起一條長龍由三萬人的東側攔腰殺入。
初一躬著身子,把身體埋藏在盾牌后,透過盾牌的一側望著眼前跑向城墻的黃巾軍。
他們肆意的奔跑著,身上穿著皮裘,甚至有人穿著不知道從哪搶來的女士皮裘。
這是冬天的衣服,本不應屬于初春季節,然而這些沒有享受過高檔貨的士卒根本不管這些,他們只管把貴的穿戴在身上。
“準備迎敵。”
距離三百余米的時候,初一開口怒吼,但聲音被馬蹄聲壓下,也不知后面的人聽不聽得到。
眼前的黃巾士卒終于有人反映過來,但他們多詫異的望著奔過來的騎兵,不明所以的直愣愣站在那里。
這都是些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廝殺的農民,面對兇戾的撲過來的騎兵,發傻是他們最本能的反應。
“嘭。”
初一的戰馬第一個撞到敵人,直接把直愣愣的敵人撞飛出去,他手中的長槍劃過此人身旁的黃巾士卒,戰馬一刻不停的向前。
“跑啊。”
死了人,終于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向著騎兵相反的方向奔跑。
有聰明的,斜著跑,與騎兵交叉而過。
但更多人都是嚇傻了,只往騎兵奔跑的路線上跑,被初一從后面追上,或是捅死,或是撞死。
騎兵面對沒有護甲,甚至沒有長兵器的步兵,簡直是一面倒的屠殺。
根本沒有反抗,只有反應的快慢決定前進路線上敵人逃逸的速度,同時決定著他們的生死。
“縣……縣尉,敵人好像亂了。”
有士兵突然停下手,向著身邊的縣尉說道。
縣尉收回手中武器,退后一步望向城下,只見到三萬多人像是被一條黃色長龍從中間割開一般,正在急速的從隊伍中間開始混亂。
這個時候,敵人進攻的隊伍還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依舊在瘋狂的進攻。
“守住,守住,初天王幫我們了,我們有援軍了,守住。”
縣尉懂兵事,瞬間便知道發生了什么,這是騎兵沖陣啊。
他見過初一的騎兵,那都是中上等的戰馬,士卒也都是一身甲胄,這樣的騎兵隊伍沖入三萬農民兵中,簡直就是熱刀切冷油。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初一懂不懂戰法,百余人終究太少,即使如今看似兇猛,但若程志遠調轉主力與他死扛,很容易把他困住殺死。
初一此時也有這樣的顧慮,他并非一條直線的前沖,而是不時迂回,只在三萬黃巾士卒中的后隊中橫豎切割。
讓這些本就混亂的軍士隊形更加散亂,驅趕他們跑動起來,帶起更大的混亂。
效果很明顯,初一也快速的總結心得,嘗試控制亂軍奔跑的方向。
這感覺就像自己成為牧羊犬,而身前的黃巾士卒變成了綿羊,任他驅趕。
“渠帥,渠帥,初一在后面沖陣,后軍亂了。”程志擠到程志遠身邊,面露驚恐的說道。
“你說什么?”
程志遠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無論是初一沖陣,還是后軍混亂,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事實。
若是正常軍隊,他自然可以當中軍,然而這是起義軍,是一幫泥腿子組成的軍隊,他只能在前面,才能帶著他們沖鋒。
若他在后面,這些人就會變回泥腿子,躊躇不前。
然而如今這樣的陣容,卻造成尾大不掉的結局。
“放棄攻城,放棄攻城,殺初一,殺初一。”
程志遠怒吼著,然而只有一些身邊人聽他的,更多的人已經殺紅了眼,只想著殺入城中去享受富貴。
“給我住手,住手。”
程志遠大怒,親手殺了幾個人,才讓自己身邊的人冷靜下來,但再想向著外圍控制,他已經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一時間他有些錯愕,自己明明有三萬大軍,怎么如今打起仗來,這么力不從心呢?
這樣的錯愕并不能改變戰場形勢,初一在漸漸摸到竅門之后,開始驅動后軍向前奔跑,奔著城頭而去。
這些后軍可不是如前軍一般奔著城頭去的,他們跑是為了逃命,擋在他們面前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
于是混亂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對著身前自己人揮刀。
“你奶奶的瘋了?”
身前的人叫罵著躲過一刀,回過頭,不等他看清楚怎么回事,又一刀把他劈死,然后就有人占據了他的位置向前沖。
這樣的混亂、沖突,讓前后軍的交接處混亂不堪,直至初一沖過這個區域,他們才達成統一戰線:一起跑。
漸漸的,整個戰場都被沖亂了,前軍也終于反應過來,然而混亂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他們都不知道應該跑還是應該回身打。
就在這種混亂中,程志遠終于調整好自己一千余人的主力部隊,扭頭向著初一的方向沖殺。
要殺初一,他先要殺死自己人,不然根本找不到初一。
“殺了殺了,亂跑的都殺。”
程志遠氣急敗壞的吼著,手起刀落,殺了一個傻乎乎沖到自己面前的士卒。
隨著他的命令,更多的人舉起刀向著自己身邊人下手。
一時間紛亂的戰場處處廝殺,三萬余人根本不知道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兩人見面第一件事都是刀兵相向。
廝殺在遒國城下慘烈的進行著,鮮血、斷骨、哀嚎、怒吼,這里仿佛化成人間地獄,讓城上觀看的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