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的二姐叫梅枝,小妹妹叫臘枝,三個女孩子睡一個屋。
梅枝端了熱水,幾人胡亂泡個腳就上了床。
天冷,一床被子根本蓋不了三個人,總不是左邊漏風就是右邊漏風。往年一床被子也過過來了,今年因著桃枝掙了錢她自己做主,買了一床回來。
被自家娘親念叨了許久,道是擠一起暖和,浪費許多錢買被子。
沒兩日桃枝買回來的新被子進了她哥房間,如今三人蓋的是兩床舊的。
臘枝縮在被窩里,冰涼涼的,打了個寒顫。她被晚飯時發生的事嚇到了,擔心的問道:“二姐、三姐,我給你們暖被子。”
”蓋好,小心得了風寒。“
“我暖和的很。三姐,你不怕爹打你么?”
“放心,爹不會打我的。我有用,能賺錢。”桃枝整了整枕頭,從包袱里掏出兩個涼了的餅子遞給姐姐妹妹。
”晚上沒吃飽吧,這是秀娘師傅今天給我的,涼了也好吃,就是難嚼些。天冷餓的快。”
“賺錢真好,我以后也要賺錢,掙很多很多錢。”
小孩子睡的早,不一會臘枝就進了夢想。梅枝嚼了兩口餅子,低聲問道:“桃枝,我真能去做活嗎?”
“嗯。東家答應的事,都會算數。”
“我怕我做不好。又沒識字。”
“沒識字我慢慢教你就好,做工總比在家做牛做馬強,起碼能拿工錢。我看我回來的時候大嫂在家里坐著嗑瓜子,你還在地里幫著翻土,你手上的凍瘡都裂了,我給你買的膏藥呢?”
“擦著呢,不沾水還行,沾水就好不了。”梅枝嘆了口氣:“沒法子,大哥做工去了。家里我最大,我不做誰做。”
“二姐,你就是太綿軟了。秀娘師傅說我們沒嫁人之前都正在長身體。不好做太苦力的活,以后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若是大嫂能一起去地里幫忙我也無話可說,偏就你一個人去。”
“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嘛,我也是吃著家里用著家里,以后還得靠著家里出嫁呢。”
“話是這么說,爹娘也太偏心了。打小好吃的好用的都是哥哥的,說什么長大了靠哥哥賺錢養老的話。可我賺的不比哥哥少,以后也能給爹娘養老啊。”
以前心里有話也不敢說,現在有了底氣敢跟家里叫板。梅枝有些羨慕妹妹。
“三妹,以后我也好好做工,爭取能得到東家賞識,到時候能把小弟小妹都帶過去就好了。”
“嗯。咱們都好好做事。”
再難也比一年前的日子好過,起碼能吃飽穿暖,況且還有秀娘師傅幫襯。
黃軒家里就他一個孩子。他娘是個有來頭的,以前在城里大戶人家做過丫鬟,家底比別個厚幾分。屋里屋外干干凈凈,她自個穿的也比村上女人要鮮亮。黃軒被教導的好,自來比別個懂些禮。
黃軒爹是個獵戶,一年總有幾個月去山上,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村里開始有閑話說黃軒娘,道是她總站院子里梳頭,頭發一梳一甩,腰往前一挺,妖里妖氣的不知道給誰看呢。
真要說起來,不過是黃軒娘愛個干凈,經常洗頭。洗完頭在自家院子里晾頭發怎么了?到那些個長嘴婆嘴里就腌臜的很。
院墻就半大小子那么高,有些漢子回家嚼幾句,看看人黃軒娘家里整的干干凈凈如何如何。婆娘自然心里不舒服,人黃軒爹打獵上一次山就能掙不老少錢,家里女人才有資本光鮮亮麗,有本事你也去打獵啊。
氣不敢撒老爺們身上,出門幾個婆娘一碰頭,閑言碎語就出去了。
打那后,黃軒爹買了地,去山上的次數也少了。黃軒娘出房間門,衣裳都撿舊的穿。村里婦人們這才覺得黃軒娘成了她們的同類,對她風評好了起來。時不時還請教個花樣子鞋樣子。
黃軒才十二,已經出息成賬房了。他爹本打著要他一直讀書的心思,道是吃了沒讀過書的虧,家里有條件,砸鍋賣鐵也能供。
偏黃軒打小和他爹去賣獵物,算一只兔子多少錢算的特別利索,別個都夸他,他呢一做文章就頭痛,就樂意學算學。天份使然,陶寶都說他已經教不了黃軒了。
回到家,黃軒娘先拘著兒子洗澡:“軒哥兒,你看看你脖子后面,黑得喲不行了。趕緊洗洗,衣服也脫了,換干凈的。娘給你做了身新衣服。”
黃軒才進盆里泡上,他娘又在外頭喊:“多使些皂角,要不要娘進去幫你搓?”
“娘!我都十二了!”
“混小子,十二了也是我兒子。晚上想吃啥?你爹打了狍子回來,燒個狍子中不?”
“加點干菜豆腐燒吧,純肉吃著膩味。”
黃軒娘從廚房里抱出一把干菜泡上,坐院子里擇菜。
“在鋪子里和做事人處的好不?”
“好著呢,桃枝和黑妮字識得不多,我還常教她們寫字。劉伍叔對我也好,上回鋪子忙,沒放假,就是他幫著捎東西回來唄。”
“那你得記著別個人情,你劉伍叔家里有個孩子吧?”
“是呢,比我小幾歲。”
“那我回頭撿兩件你的舊衣服,你給送過去。”
“舊衣服給人家不好吧?我都不穿別人舊衣服。夫子說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別跟我說文,我又沒考秀才。聽你爹說,你劉伍叔家里不富裕。咱們給新衣服別個還得想著如何回禮,這對他家里來說是個負擔。你穿舊的衣服,沒打補丁的收拾兩身給過去,一個是親近,二個呢別個收了就收了,不需要想著還情。小孩子費衣服,舊點沒事。”
“這倒是,還是娘想的周到。”
“軒哥兒,你以后做事多站別人那想想。懂吧?”
“知道啦娘。我洗好了,你幫我絞個頭發吧。”
黃軒娘給兒子絞頭發有些欲言又止:“兒子,等會帶兩封糕餅去瞧瞧你爺奶。”
“娘,我爺奶對你也不好,你怎么還總要我去呢。大伯家的堂哥小時候打我罵的話我還記得呢,奶奶還說罵的對。”
奴才秧子、破鞋。
“老人家嘛,嘴上愛說幾句。當初我碰到你爹,你奶奶說是不同意,不還是給了銀錢。”
“那本來就是我爹掙的。”
“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呢。娘的出身不能更改,說幾句就說唄。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得了實惠最重要。”
“我明兒去。等我爹回來,我還有事和他商量。”
晚飯的時候,黃軒把事一說,黃軒爹有些忐忑問到:“叫你堂哥去?”
“爹,東家可說了,我帶去的人得我自己負責。萬一大堂哥出啥事我可就是連坐。”
這就難辦了。
黃軒爹明白,自家大侄子因著是長孫,家里很有些嬌慣,書讀了幾年沒甚名堂,比黃軒大兩歲還在村上晃蕩呢。
第二天黃軒拎著禮去看爺爺奶奶。許久沒回村里,按俗禮,到家了要去給長輩問個安。
爺爺奶奶吃飯可香?身體可好?
黃家老太爺老太太對出息的孫子越看越喜歡,把個十二歲的黃軒摟著親香。
“爺爺奶奶,我有正經事呢,我大哥在家不?”
“在呢,啥事?黃昊,你弟弟來了。”
黃軒正經著表情,把事說的清清楚楚。
“東家看重我,給的獎賞。許我推薦一個人去新作坊做事,工錢是不低,但是活計比較重。再有就是要是推薦去的人做的不好,我以后也不必去做了。”
一聽工錢不低幾人都有些心動,可黃軒說的正經,活計重,累人的很,再有就是萬一做的不好小孫子也得丟活。倆老猶豫起來,問黃昊有甚想法。
黃昊第一想法就是拒絕,為甚?
”我聽說了,是要建個作坊,可是累人的很。我不想去。崔桂師傅近日在組織安保隊,說是我這個年紀的也要,安保隊么,每日村里轉幾圈就行。“
老頭老太太一聽自家大孫子也出息了,能去勞什子安保隊,還是體面活,喜的不能。
黃軒巴不得呢,但是還做著苦相:”是不是要跟大伯大伯母說一聲?哎,我上哪找人啊。“
”反正我不去,不用跟我爹娘說。“
”行吧,那我再找別人去。我走了,爺爺奶奶,下回再來看你們。糕餅記得吃啊。“
從爺爺奶奶家出來,黃軒進了山,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個茅屋前。
”山大爺,我來啦!“
坐在屋里硝皮子的老大爺,花白著頭發,看了看門口。
”軒哥兒啊,不是出去做工了?怎么回來啦?“
黃軒自然的坐在老大爺身邊,把手往火塘上面放了放。
”山大爺,山娃子去學堂啦?“
”是呢,可勤了,每天不到天黑不回來。“
”我們東家讓我帶一個人去作坊里做活,工錢不老少呢。我爹說我們家旁邊半間宅基地空著也是空著,已經搭起了房子,您可以帶著山娃子住那去。“
”不合適。“
”山大爺,我是不知道您以前發生啥事了。不過這次機會難得,山娃子就比我小一歲,好好做幾年工,建個房子,再過幾年您都能抱孫子了。“
”你個小娃子還懂抱孫子?哈哈哈哈。“山大爺爽朗的笑聲讓黃軒有些不自在。
”我娘教我說的。“
”幫我謝謝你娘,讓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