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里,小魚兒火急火燎的抱著鐵皮包的木箱子下了車,將箱子放在早晨吃飯的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嘴里嘀咕著:“盜跖祖師爺,請你保佑你的徒孫手靈,耳靈,心靈,開鎖順利······”
“她這是念什么呢?”富貴看著小魚兒嘟嘟囔囔的樣子,好笑的問道。
小河也笑道:“拜祖師爺呢!一般遇到難開的鎖,她都會這樣!”
“就是個小神棍!”王千山時刻沒忘記吐槽。
小魚兒沒有理會三人,耳朵貼在密碼鎖上面,靈巧的手指,開始慢慢地旋轉轉盤。
王千山和小河等人,坐在餐桌邊等待著。很難想象平時嘰嘰喳喳,腦子時常短路的小魚兒,有這么專注的時候。
富貴很好奇的聽著小魚兒,他能理解山姐的神秘,但是對于仿佛能一碗白水看到底的小魚兒卻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小魚兒之前當過小偷,這姑娘天真爛漫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社會低層摸爬滾打過的,倒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寵大的。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左右,小魚兒的腦袋上已經出現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就在這時,聽見“咔”的一聲,鎖打開了。
“歐耶!”小魚兒緊握雙拳,比劃了一個勝利狀的手勢。但是出乎意外的是,沒有接收到任何的歡呼,因為此時三人的目光直接略過了小魚兒,落在了那一沓紙上和一個筆記本上。
三個人走上前,將站在箱子前礙事的小魚兒擠到了一邊,七手八腳的將資料拿出來,一頁頁仔細的看著。
“哎!你們就不說點啥嗎?”被擠走的小魚兒大叫著。
······
三人寂靜無聲,此時誰都沒空搭理她。
“這可是我打開的哎?”小魚兒不死心,繼續叫著。
······
依舊沒人搭理她。
小魚兒翻了個白眼,噘噘嘴,但是她也很識相的知道現在她最好還是閉嘴,否則山姐絕對會拍暈她,想到此處,小魚兒憤憤然的跑進屋里去了。
都是一幫沒人性的家伙。
此時的三個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堆東西吸引了。
王千山和富貴拿起那疊紙翻著,也是暗暗心驚,沒想到里面竟然真的是格爾木敬老院的資料,包括修建時間,建筑平面圖和立面圖,以及人事安排。還有的就是一些日常食物和日用品的采購清單,雜七雜八的,有幾十頁。一時間也看不出頭緒來,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了。
小河手里拿著一個藍色的布面日記本,紙張已經泛著微黃,看起來是很多年以前的了。打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娟秀的鋼筆字,書寫形式還是繁體,記錄人叫黃娟,日期是1940年,民國二十九年。
小河一頁頁的翻著······
民國二十九年,3月4日
我奉命來到圣天福利院工作,主要負責照顧那些孩子的日常生活。最大的孩子有十歲,最小的才兩歲,他們都很乖,像天使一樣,讓我最初忐忑的心慢慢的平靜。
奉命?看到這個詞,小河心頭微動,奉誰的命令?
民國二十九年,3月8日
我有一個單獨的房間,靠近兒童房,靜靜的躺在床上,可以聽到隔壁孩子們輕輕的呼吸聲,有時候還有他們那些天真的囈語······
民國二十九年,3月16日
今天小耳朵哭了,大毛搶了她的布娃娃,小耳朵委屈的趴在我的懷里,小聲的叫著媽媽,可是,我不敢告訴他,她的媽媽早已經不在了······
民國二十九年,3月22日
中午吃的餃子,羊肉餡的。孩子們吃的很開心。三三不喜歡吃羊肉,小嘴噘的老高,我偷偷的給他煮了一把手搟面,還加了一個荷包蛋!小小的孩子輕輕的給了我一個帶著口水的吻,我心里暖暖的,這是天使的吻嗎?
民國二十九年,3月28日
園長裁了好多布,說要給孩子們做衣服,我第一次學著縫衣服,手指頭都快被針扎爛了,雖然針腳不均勻,但是我真的有很認真。我想給小耳朵縫件新褂子······
民國二十九年,4月4日
大頭和小風打鬧,不下心摔倒了,頭撞在了桌角上,縫了三針。小風哭了,他說再也不和大頭打架了,還把自己最喜歡的彈珠都送給了大頭,孩子們的世界總是很單純,連補償都是傾盡了全力。
民國二十九年,5月6日
今天福利院里來了一對雙胞胎,兩個男孩子,六歲了,小臉肉嘟嘟的,笑起來眉眼彎彎,那樣好看。我喂他們吃飯,他們叫我姐姐,我有些難過,這樣好的孩子,為什么如此不幸······
民國二十九年,5月12日
我身邊多了兩個小跟班,是那兩個雙胞胎,我叫哥哥大寶,叫弟弟小乖,他們倆每天跟著我跑前跑后的,有時候那胖胖的小身子,也會把我絆倒,真的好氣又好笑!
······
小河一頁一頁的看著,日記里零零碎碎的記了很多福利院的日常生活,從這里,可以看出,這個叫黃娟的女子,應該是個美好的女子,小河繼續看下去,可是這種美好的日子直到民國二十九年10月17日,卻陡然轉變!
民國二十九年,10月17日
福利院來了一名醫生,要給孩子們體檢,這幾天應該都會非常忙。
民國二十九年,10月19日
很奇怪,楊醫生給孩子們打了針,說是預防感冒的,可幾個孩子卻發了高燒,楊醫生說這是正常的排斥反應,刻為什么排斥反應回這么厲害······
民國二十九年,10月20日
小耳朵,全身滾燙,我去找楊醫生,楊醫生只說讓我給孩子降溫,我用酒精擦拭小耳朵的身子,在她后背上,我發現了兩塊小小的黑斑,小耳朵抓著我的衣服,蜷縮在我的懷里,一直嚷著難受,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些害怕······
民國二十九年,10月21日
曾經那雙好看的眼睛,變成了兩個無底的洞!再沒有黑白分明,再沒有忽閃忽閃的靈動。
全身的血管都鼓了出來,像一條條丑陋的紅色蟲子。
小耳朵,小耳朵,我可憐的孩子······
民國二十九年,10月23日
小耳朵走了,在我懷里······
她才四歲······
誰可以告訴我,這個可愛的孩子,為什么就走了呢?
發燒,長黑斑,血管凸起,好看的眼睛變成了黑洞······看到此處,小河暗暗心驚!日記繼續寫到:
民國二十九年,10月25日
好多孩子都開始發燒,最開始發燒的幾個,出現了像小耳朵一樣的情況,楊醫生說這是一種怪病!治不好了,可是,他們都是孩子啊!還那么小······
民國二十九年,11月1日
立秋了,樹葉開始慢慢飄落,是不是意味著一切生機的結束?可是那些尚未開始的人生呢?
大寶和小乖哭著問我:“伙伴們去哪里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們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呢?
怎么再也找不到······
民國二十九年,11月10日
越來越多的孩子,死去了。變成了一個個黑色眼睛的布娃娃,楊醫生迫切的用土將他們埋了起來,大頭,三三,小風······
心都疼的麻木了,我給她們每個人做一件干凈的衣服,讓她們干干凈凈的去下一世!
福利院里越來越冷清。
我一夜一夜的做噩夢,有沒有誰能救救孩子,這是人間地獄嗎?
民國二十九年,11月18日
這不是怪病,是楊醫生給他們打針導致的!
我聽到了楊醫生和他手下護士的對話,他們在用孩子們的身體做實驗。
這些魔鬼!
我去找院長,院長卻說我瘋了,把我關在房間里。
三天了,我被關三天了!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聽到了,可是誰相信我呢······
民國二十九年,11月22日
大寶失蹤了!小乖在我門外邊一直哭。
我和小乖找遍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
民國二十九年,11月25日
沒有生病的孩子,都被接走了,據說是有人領養。包括小乖。
小乖對我說,他要去找哥哥,很認真的模樣。
我拍拍他的后背,軟軟的小孩子,身上還帶著奶香。
答應姐姐,要平安的長大!
民國二十九年,12月
福利院空了,院長和楊醫生都不見了。
只剩下我們幾個工作人員。
外面的軍隊包圍了這里,我們不允許離開。
我感覺我們不可能活著離開這里了。
我采了小野花送給小耳朵,卻偶然的在埋小耳朵的地方發現了很多手指粗的洞,好像有什么東西從里面鉆出來了。
是小耳朵的靈魂嗎?
日記寫到這里的時候,筆記開始凌亂,甚至有些字疊在了一起,小河很艱難的辨認著。
民國二十九年,12月15日
我們生病了,和小耳朵一樣的病!
最初只是身上長了黑斑,我沒有打針,不知道怎么得的。
我感覺到了孩子們的痛苦。
眼睛里長出了黑色的觸手,吸著我的血肉,拼命的往我的腦子里鉆。
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這里是地獄!
地獄!
民國二十九年,12月20日
我們不是第一批,也不會是最后一批。
這些惡毒的騙子,我詛咒你們,你們不得好死······
上天下地,就算變成厲鬼,我也要為孩子們討回一個公道
我要拖你們下地獄
······
小河摸著筆記那透過兩張紙的劃痕,心里泛起波瀾,這個女子定是無比絕望和無助,才會把這種切齒的恨意附注于筆端。
日記到此,便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