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不做那個夢了……
夢里，總會有棵開著紅花的樹。
樹下，總會有個女人的背影。
“呵，原來又是這個夢啊。”
夢的多了，人在夢里，也是清醒的。
林芷站在離樹不遠的地方，一言不發的望著那個女人。
她知道，那是她從小就“下落不明”的母親。
父親曾經告訴林芷，母親在很久以前，就生了一場重病，藥石罔效。
然而，年歲漸長，她卻一次都沒有到母親的墓前祭拜過，甚至，直到繼母周美華的出現，她才知道，母親——沒有墓碑。
或許，母親，沒有死……
她只是消失了，消失在父親無奈的謊言中，消失在自己幼年的記憶里。
而這個夢，卻反復出現了許多年。
林芷望著樹下的那個身影。
當這個夢境第一次出現時，當她大哭著向樹下奔去，然而母親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間消散。
后來，這個夢出現的次數多了，林芷就會像現在這樣，安靜的站著，如此，母親的身影就會在夢里陪伴她久一些。
只是，今日有些不一樣。
那棵樹上的花，紅的有些過了分。
那些花，開著，開著，鮮艷奪目的紅。開到盛時，漸漸帶了一層焦黑，花瓣迅速萎縮，墜落。
林芷感到恐懼，她看到那棵樹開始燃燒！
如被印上燒紅的烙鐵，樹痛苦的顫抖著，大塊的樹皮開始剝落，然而，樹下的女子卻仍立在原地。
“走啊！快走啊！”林芷放聲疾呼！
她知道這是徒勞，分明近在咫尺，腳下卻像深陷泥潭，她急的肝膽俱裂，卻只能任由火舌慢慢爬上女子的衣裙。
也就在這一刻，從始至終都那么站著的女子，居然轉過臉：“芷……”
林芷驚醒了。
屋內，巧兒睡得正酣，只有暖爐仍燒著殘炭。
林芷披衣坐起，她下意識將視線避開，過了會兒后，又怔怔望著那爐炭火。
這夢……
只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能看到母親的容貌。
但為何母親會站在那棵開滿紅花的樹下？
那棵樹，起了火的樹……
母親……
夜，長的沒有邊際……
林芷從來都沒有像這樣的喜歡巧兒。
當她想了一晚上的心事，迷迷糊糊的睡去，卻又總是睡不踏實時，還在朦朧之際，就被巧兒拍著臉頰叫醒了。
“還睡！”巧兒見林芷醒了，又沖回鏡子前，慌慌張張一抿口脂，“老夫人慈悲，準你休息幾日，可咱們當下人的，也不能太沒眼力勁兒。”
老夫人壽辰就在明日，一大早府里已是忙的人仰馬翻。
巧兒捋了捋額上的碎發，急急忙忙的就要向外跑去，卻又丟下話道：“你倒是快點呀！”
林芷半夢半醒的笑了，巧兒這么生機勃勃的樣子真好，足以驅散昨夜襲上心頭的那陣陰晦。
她深吸口氣，麻利兒翻身坐起：“巧兒，等我！”
秋日的陽光是最好的良藥。
林芷同巧兒走在街上，只覺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鮮。
巧兒口中念念有詞，細聽之下，她念的原是今日所需采買之物。
“巧兒，何必這么麻煩呢？”林芷覺得巧兒這“小和尚念經”的模樣甚是有趣，“方才你拉我出門，要買什么，咱們提前寫下來不就成了。”
巧兒白了林芷一眼，“寫下來，說得輕巧！是我能識文，還是你會斷字啊？”
林芷被她搶白的啞口無言，雖然這個時空的文字與之前林芷所在之處并無太大差異，然而，她如今是已故老林來自鄉下的女兒，識字，對于她來說未免是種不合身份的表現。
是自己有些大意了。
林芷默默想到。
她必須時刻牢記，自己只是一個十幾歲的鄉下女孩兒。
“哎呀！你這一說，我都忘記要買什么了……”巧兒停下步子，抱怨道。
“姹紫閣的胭脂，戴光林的水粉，還有……”林芷嘻嘻一笑，“我都替你記著呢！”
“還好，還好，”巧兒點著頭，隨即一撇嘴道，“還不是多虧我向二太太討了這么個巧宗兒，不然你這會兒還跟著芝蘭他們在府里忙的一鼻子灰呢！”
她拉著林芷的手興沖沖向前走道：“咱們快點買，街上有趣兒的多著呢！”
林芷被她拉著，只覺得巧兒掌心暖意融融，也不由被她的情緒感染，一路笑著沿街而行。
不多時，二人便辦完了這趟“巧宗兒”，本應立刻回府，卻偏生巧兒眼饞方才路過的一家豆糕，非要拉著林芷過去買了再走。
林芷拎著方才買好的東西，情知巧兒不過是借機偷懶，但難得有這么好的興致，況且自己又是路癡，一個人也難回韓府，便依了她去。
“掌柜的，稱一包豆糕！”巧兒輕車熟路的進店坐在桌前，“再上一壺香片，記著，桂花醬要多！”
巧兒看著糕店里的掌柜哈腰稱是，心里甚是怡然自得，之前在府里芝蘭她們總笑話她這吃茶的法子，是丫鬟吃法，可是今兒帶著林芷這個土包子，她倒是可以裝裝場面的。
“芷兒，待會兒咱們再去水香齋轉轉……”巧兒今日心情極好，正盤算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要把平日里想玩的，想吃的，一次轉個遍……
“欸？”巧兒正說的喜不自禁，卻發現身旁的林芷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自己這大半天的原是自說自話。
“掌柜的，方才與我同來的那丫頭去哪兒了？”
糕店的掌柜生的一團和氣，活像只白胖的湯圓丸子。正端著壺沏好的香片樂呵呵道，“沒啊，巧兒姑娘不是一個人來的么？”
他躬身殷勤斟茶，“您嘗嘗，這可是放了咱們秘制的桂花醬吶！”
蜜色的桂花兒溶在茉莉香片里，沁人心脾。
平日在府里都是服侍別人，如今忙里偷閑的也別人伺候下自己，巧兒啜了一口熱茶，這心里舒坦極了。
至于芷兒那丫頭，反正天色尚早，那么大的人，也不會走丟了！
而此時，林芷正穿過重重熙來攘往的人群，緊緊尾隨在某個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