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硯一動也未動,任由男人走近,將她和小野一并摟入懷中。
“阿黎,我和小野來找你了,我們一家三口終于可以團聚了。”
姬冥修聞著懷中熟悉的氣息,聲音輕顫而滿足。
段澤川告訴他,她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在二樓聽人說書,所以他便帶著小野一個一個地找了過來。
他不敢輕易靠近她,只能在兩個茶座的距離將小野放下,讓他自己去找他的娘親。
小野很聰明,通過偷拿糕點的舉動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就那樣躲在暗處靜靜觀察著,看著他們母子相擁在一起的美好畫面,才敢適時出現在她面前。
他怕她會不喜歡小野,甚至是憎恨自己。
他感受著懷中之人的僵滯與幾不可聞的抗拒,心痛得無以復加。
他剛才聽到樓下那些茶客對她的非議了,她一定也以為他嫌棄她不忠不貞,所以才會狠心與她和離。
不,他怎么舍得不要她,他心疼她都來不及。他恨自己知道得太晚,深深地傷害了她。
她瘦了很多,抱在懷中都能感受到她腰間的瘦弱。
沈黎硯輕輕推開他,客氣而疏離,“王爺,我們已經和離,這樣于禮不和。”
姬冥修側首看了眼周圍,才發現很多茶客正有意無意地看向他們這邊,他沉冷犀利的視線掃向四周,眾人立馬低頭避開。
他知道在這里不方便說話,只能率先抱起小野,拉著她的手離開茶樓。
沈黎硯本想掙脫他,卻又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拉拉扯扯引起他人的注意,只能任由他牽著下了樓。
甫一出樓,她便抽離出自己的手腕,與他拉開一大段距離。
姬天野看著娘親離他和父王很遠,稚嫩的聲音無助地喊著,“娘親...抱抱...”
沈黎硯側首,父子倆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容顏,就那樣眼巴巴地看向她,她無法,只能近前將姬天野從姬冥修懷中抱了過來。
孩子身上散發著奶香的味道,特別好聞,她不由用鼻端輕觸他嫩滑的臉蛋,語聲輕柔地笑道:“小野乖...”
一旁被冷落的姬冥修頓時有些吃味,卻又不得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們母子身旁。
她對他有怨,他理解,但他不會就此輕易放棄。
他這次來,就是求得她原諒的。
他當初能費盡千辛萬苦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如今就能用自己的誠心再次讓她接受他。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小野,他就不信她能一直對自己橫眉冷對。
“娘親,餓餓...”姬天野撫摸著自己的小肚皮,就那樣委屈巴巴地看向沈黎硯。
沈黎硯面上一陣尷尬,這才發現已經到了晚膳時間。
她再怎么對姬冥修有怨,也不能餓著孩子。
于是她側首看向姬冥修,有些為難與無措,“小野可以喝粥嗎?前面有一家不錯的粥店。”
她不知一歲半的孩子該吃些什么,別的她不敢輕易說,易消化的肉粥,他應該是可以吃的。
姬冥修聽著她貼心的提議,心下不由一暖,“他晚飯通常會吃一小碗蛋羹,一塊胡蘿卜泥或是山藥泥,嗯...”
他撫著英挺的鼻端,認真想了想,“有時也會喝奶娘的母乳,吃些玉米粒或是酥軟的青菜什么的,都可以。”
沈黎硯面色愧疚,她只在小野剛出生的那會兒,喂過他半個多月的母乳,之后便再也不曾照料過他,她虧欠了他太多。
他看著她自責又難過的樣子,心中亦是一陣難受。
小野那會兒很不好帶,就連邱姑姑和玲玉照顧起來都有些吃力,半夜一旦尿床醒來,就會一直哭鬧不止,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抱去與他同睡,他才會安生下來。
他很依賴他,他有時上朝都得抱著他。
不過他很乖,很少在朝堂之上哭鬧,反而總是很安靜地窩在他懷中聽文武百官議政。
有時候,他聽膩了,就會在宮女太監的看護下,去找珵兒一起玩耍。
珵兒比他早出生四個月,總會像小大人一樣領著他在皇宮里到處撒歡。
親自帶他的一年多以來,很辛苦,卻也甘之如飴。
唯一難過的就是,小野見不到自己的娘親,這讓他一度痛恨她,痛恨她的狠心。
如今想來,他最該痛恨的是自己,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才會讓他們一家三口分開這么久。
半刻鐘不到,一家三口走進了陳記粥店。
店內干凈別致,食客并不多,放眼望去,大多都是帶寶寶來喝粥的年輕夫婦。
姬冥修自動抱過沈黎硯懷中的姬天野,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樓雅間。
這里視眼開闊,可以將窗外街道兩旁的夜景盡收眼底。
沈黎硯將姬天野放在掌柜特意拿來的寶寶餐椅中,而后點了適合他吃的瘦肉粥與番薯,當然也包括她與姬冥修的。
她從懷中拿出一塊錦帕折疊好,給他系在脖頸間,笑著親了親他嫩白的臉蛋,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小家伙沒有見過這樣的餐椅,在里面高興地拍來拍去,玩得不亦樂乎。
盛京沒有這樣的店鋪和餐椅,姬冥修不由多看了幾眼整個樓層的布局與環境。
沈黎硯倒了兩杯熱茶,將一杯推給他,“這是前不久,剛從云州大陸幾千里之外的歐羅大陸傳來的一種運營模式,很受花城這邊的年輕夫婦喜歡。”
姬冥修收回視線,端起茶盞就那樣專注地看向她,他唇角帶笑:“阿黎很喜歡這里嗎?”
沈黎硯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垂眸輕抿了一口熱茶,“還不錯。”
男人語聲誠摯,“阿黎,對不起...”
沈黎硯端著茶盞的素手微頓,她沉默良久,竟是平靜地看向他,“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就無需同我說對不起。”
男人握住她的手,急切道:“我說了那么多傷害你的話,怎么能不說對不起。”
她拂開他的手,笑著道:“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雖然笑著,但眸中的疏冷卻刺痛他的雙眼,她不肯原諒他...
“阿黎,我們不能和好如初了嗎?”
“王爺,你向來都是個知分寸的人。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對她負責,如今卻對我說這些云里霧里,讓人誤會的話,實在不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阿黎,我與她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姬冥修,如今的我,雖已沒資格對你說什么從一而終,但你既然選擇了她,就不要再三心二意。”
她認認真真看向他痛苦的眸中,“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兩女侍一夫這樣的橋段,我不屑沾染。請你尊重她人的同時,也尊重你自己。”
姬冥修心神俱痛,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而輕嗤一笑:“那拓跋聿呢?他不也妃嬪無數,你為何對他那般寬容,對我卻這般苛刻?”
沈黎硯愣怔一瞬,接著嗤笑一聲,垂首默然,她低聲呢喃:“你到如今還不知道為什么?”
她忽而仰首看向屋頂,竭力控制著幾近奪眶而出的眼淚。
靜默片刻,她終是低首闔眸,輕笑道:“罷了,不知道也好。”
此時店小二端來了他們的餐食,沈黎硯禮貌接過,開始一口一口地喂姬天野吃蛋羹。
姬冥修看著孩子無辜看向他們的烏黑眼睛,終是按下心中的怒意,看向溫柔喂食的她。
她喂得耐心而細致,時不時用小野脖頸間的錦帕擦拭他粘在嘴角的飯粒,等到他徹底咽下第一口,才會再慢慢地投喂下一口。
不像他,剛開始喂食小野時,不是喂多了把他嗆著,就是把他的小臉糊成小花貓,直到此時他才理解,珵兒為何會那般粘著皇后了。
母親的溫柔細致,是父親永遠都很難學會的,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母性特質。
就比如此時此刻的小女人,燈火下,她的側臉依舊溫潤如玉,映照著母愛的光輝。
小野吃得很開心,他就那樣一眨不眨地看著娘親,生怕她忽然消失了似的。
沈黎硯看著心疼,喂完后,在他的小嘴上輕啄一口。
一旁的姬冥修看著這一幕,很是吃味。
女人果然有了孩子就忘了夫君,而且還是一個被她嫌棄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