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的車并沒有往回家的方向開,而是帶著陳姍姍徑直去了The Brick,一家著名的品牌家具連鎖店。他還真是信守承諾,帶她來買新床墊了。
老陸對床墊還是有些研究的,什么Simmons啊,Serta啊,Sealy啊,他說起這些品牌來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陳姍姍對品牌倒是不怎么在乎,也沒怎么研究過。所以看著那琳瑯滿目的陳列,不免有些眼花繚亂。有些床墊看著倒是挺舒服的,摸起來感覺也很好,但是往上一坐就不對了,軟綿綿的,整個身子都往里陷進去了。這么軟的床墊也會有人要?陳姍姍不免覺得奇怪。
老陸說西人喜歡軟床墊,不知道他們的腰怎么受得了。他專挑硬的床墊讓陳姍姍去體驗,“光坐一下沒用的。你要躺上去試試才行,躺個5分鐘,充分感覺一下軟硬度。”
陳姍姍臉皮薄,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試躺。老陸就自己上陣,親身體驗了好幾款。還指給她看,“你看那邊,那家人都在那床墊上蹦達呢。”
順著他手指望過去,果然,一對年輕西人夫婦正仰面躺在一個King 尺寸的床上滾來滾去。那夫婦兩人都是那種比較典型的臃腫體型,在床上左挪挪,右移移,很享受的樣子。倒是陳姍姍有點杞人憂天,擔心那床是否會突然塌掉。偏偏他們的孩子,一個五六歲的金發小男孩,還興奮地跪在床墊上一跳一跳的,把床墊當蹦蹦床了。
看了幾款也體驗了幾款,老陸都不是很滿意,不是嫌太軟就是嫌太硬。
“你也太挑剔了。”陳姍姍走得有點累了,看得也有些乏了,不由抱怨道。
“我看那一款就挺好的,叫什么‘春天’來著。”陳姍姍指了指展示廳最角落的一個品牌,那里豎著一塊紅色促銷牌“On Sale”。
“在搞促銷呢。原價999,現在才399,還送床盒子。物美價廉啊。”陳姍姍拉著老陸走過去瞧。
這邊賣床真是奇怪,一張床分成好幾部分。床頭板,床架,床墊,床盒子和床尾板分開賣。那個床盒子對新移民來說還真是個新鮮事物,是放在床架上,用來支撐床墊的。
“行了,就買這個了。”她一點頭示意,那位一直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的華人雇員就馬上過來招呼他們。
“你好,我們看好這一款。”她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掏出銀行卡。
老陸不高興地把她攔下,一邊堅決地說:“不行,這個牌子都沒聽說過,一定是個不入流品牌。你看看這彈簧數,才500多個。你坐上去試試,是不是馬上就塌陷了?雖然你一站起來它就恢復原狀了,但也充分說明了它邊緣的支撐性不夠好。一晚睡下來,說不定就腰酸背痛了。”
那華人雇員似乎挺詫異老陸對床墊的熟知程度,但并沒有就這個話題展開評論,而是去拿了當期的宣傳海報來給他們兩個作介紹。
“您看這一款Serta的,有1500多根彈簧,而且全是獨立彈簧。再加上獨特的凝膠記憶海綿,可以增強空氣的流通,緩解壓力。躺上去非常舒適,而且不會互相干擾,非常熱銷。現在活動價是1200多加元,在國內要賣三萬多人民幣。可惜的是店里連樣品也沒有了。您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先付款預訂。新貨大概一個月后到店。”
“那就這款了。”老陸眼也不眨地掏出信用卡。
老陸想買個品質好的床墊是真的。老陸不想買現貨也是真的。他倒希望新床墊能更晚些發貨,他希望有更多時間和陳姍姍共處一室而不需要費盡心思地制造機會。希望一切都能水到渠成罷。
可是陳姍姍不想買這么貴的床墊。老陸對她越好,她越覺得欠他太多。
于是老陸一路開導她,“一個好的床墊是可以用一輩子的。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怎么能敷衍了事呢。再說了,便宜肯定沒好貨。這個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你想啊,國內的富人不惜重金海運這好床墊回去,圖的什么?還不是圖個睡得舒服,圖個睡得健康嘛。床墊有價,可健康無價。”
買都買了,再多說也無益。陳姍姍笑笑,不打算再跟他多作爭辯。
當晚終于吃上了羊肉火鍋。老陸一早就去屠宰場買了羊排,算是遂了日前的心愿,也算是一個賀陳姍姍升班的應景之喜。
大快朵頤之后,毛毛嘴一抹,又蹦蹦跳跳地找馬克練口語去了。她一個小學生,完全不懂一個大學生的忙碌。好在馬克并不怎么用功,否則根本沒時間對付一個小姑娘。
當老陸心情愉快地洗漱完畢,哼著歌從浴室出來時,卻驚訝地發現床上少了一床被子。他納悶地拉開隔壁房間的門,房間里空無一人。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姍姍。”他走出房間,站在走廊上,沮喪地喊道。
“我在這里。”聲音來自入冬以來一直空著的一間客房。
他推門進去,見她背對著他,正彎著腰在輕輕拍打那床從大房間帶過來的被子。
干凈的床單已經換上,枕頭也已放好。
他默默地走過去,從背后環住她的腰,有些傷感地說:“不要這樣,姍姍。回大房間去,我需要你......陪我說說話。我不想一個人待著......長夜漫漫,孤獨無邊。”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緩緩立起來,轉過身,面對著他,略略仰了頭,輕聲說:“我只是......有點不舒服。”
他比她高了差不多一個頭。兩個人面對面時距離是如此之近,她說話時熱熱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正好飄在他剛剛剃干凈的下巴上,癢癢的。他不由心神一蕩,低下頭來搜尋她的唇。
她在他懷里躲閃了下,避開了,“我有點不舒服,真的......我來例假了。我......不想弄臟了你的床。”
他松了口氣。她不是在生他的氣,她只是......不方便罷了。
“我不介意。”他急急地說,“床單鋪厚點就行了。或者我也睡這里。你陪我說說話,我就睡著了。”
陳姍姍蹙了眉,沒點頭,也沒搖頭。這個房間緊鄰著女兒的房間,怕是不太方便。
加拿大的房子都是木頭造的,房間隔音不是一般的差。
老陸也想到了,“還是去那邊吧。我們說話,怕是會影響孩子睡覺。”
她便不再堅持,點點頭,隨他回了大房間。
他發現她忘了把被子帶回去,卻故意不提醒她。反正他那被子夠大,三個人蓋都沒問題。
老陸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床赭色的珊瑚絨毯子,折了一折給她鋪好。想了想,又找了一個QQ抱枕放在她的枕頭上,叮囑她,“睡得不舒服,就抱著小企鵝,一定會有幫助的。”
她有點小感動,沒想到他這么細心。
等她洗漱好,卻發現他手腳利落地給她煮了紅糖生姜水,端上樓來給她喝。
“你倒是挺會伺候女人的哈。”她有點意外,脫口而出。
“我只會伺候自己的女人。”他打哈哈。
喝了姜湯,她只好再去刷牙。再回到房間,才想起被子還在另一個房間。
“不要去拿了。”老陸拍拍床鋪說,“我怕熱,蓋個被角就行了。”
她想起他把暖氣設置在了華氏77度,這個合多少攝氏度她還沒換算過,但記得學校的暖氣設的是華氏72度,便對他說了。然后又補了一句,“怕熱,就把溫度調下來吧。”
他當然不肯。她身子寒,受不得凍。除非她肯把他的身體當取暖器。
他輕輕一笑,果真老老實實地只拽了被角蓋在身上。倒是陳姍姍怕他睡著受涼,把被子拉了點過去讓他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