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嵐覺得，墨疏涯當初做的的那個比喻非常恰當——

　　“這個世界，是被神明改造成了自己娛樂的棋局，每一個人都是棋子，在規則之下沉浮?！?p>　　當年的墨嵐覺得這句話不可理解，因為在圣殿的引導下，神界的觀念素來認為神明是他們的庇護者和指引者。稱之為“棋手”實在顯得過于冷酷了。

　　然而墨疏涯神選者的身份卻也擺在那里，讓墨嵐也不得不開始思考“神明棋局”的可能性。

　　而到了今天，他的想法則是——極大可能。

　　既然是棋局，自然有下棋的規則，任何一條規則的改變都可能動搖整個棋局的勝負——這也是在賀守塵明顯劣勢的情況下，他依然擔心對方隨時可能翻盤的原因。

　　而作為你爭我奪的棋局戰場，雙方棋子中有鞍前馬后的兵卒，自然也有將帥這樣的王者——這也非常符合神選者的設定。

　　元秋所理解的“眾生意志”集合棋手也說不上錯誤，只是理解上太主觀了——如果說人類的意志集合就等價于“神明”的意志，他和樂璃神選者的身份早就該在千人唾罵萬人憎嫌中轉移了才對。

　　“眾生意志”應該只是神明定下的規則中執行部分的一個參考數據。神明引導著人類的命運走向他們所想要的未來，自然也要考慮人類本身的意愿。

　　就像大人給小孩子挑選禮物，第一目標當然要選孩子喜歡的東西——但如果夾雜了其他因素，比如價格（成本）、長輩的考慮（自身意愿）、結果（目的性），最后選出來的東西卻未必完全符合孩子（人類）的愿望，甚至最后根本沒有禮物。

　?。ㄖ粮呶幻娴臍v史上也的確出現過神選者的真空期，但時間較短，一般被認為是人類暫時沒有找到神選者，而不是祝福并沒有被降下）

　　但歸根結底，最后的結果，一定是長輩（神明）的最佳選擇。

　　可以說人類的意志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這是神明定下棋局規則之后必然的結果。但命運的根本還是被拿捏在神明的手中。

　　賀守塵一開始想要成為棋局中神界一方的王帥，后來則想成為掌握規則的神明。

　　但他所依托的方式——通天塔，本身卻也是神明的規則之一，是神明創造的一條道路。

　　將心比心，如果墨嵐是神明的一員，他會愿意主動創造一條道路，讓“卑微弱小”的人類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高度，甚至把自己取而代之嗎？

　　或者再退一步，如果他棋局里的小小棋子想要脫離自己的掌控，掀翻自己設下的棋局，他會置之不理，甚至推波助瀾嗎？

　　答案當然都是否定的。

　　但通天塔的存在也是不爭的事實——這證明了，通天塔通天成“神”，本來就是一個半真半假的騙局。

　　神選者根本就不是神明的意志決定的，而是神明定下的規則篩選出來的。

　　是規則運轉導致了人類命運存在的固有走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規則”才是眾生理解中所謂的“神明”。

　　那么成為“規則”，不就是成為眾生眼中“神明”了嗎？

　　可這樣的結果，究竟是掌控了命運，還是被同化為“規則”的一部分、徹底消失了呢？

　　墨嵐想到這里，居然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覺。

　　因為這種假設實在太符合現實了，尤其是樂璃之前那句“賀守塵會后悔”的話，分明就是在暗示這一點。

　　賀守塵一直以為自己走向的，是掀翻棋局的偉大道路，卻沒想到他所經歷的一切，本身就是神明設下的又一個局。

　　可是通天塔的確是先前從未出現過的機制。它的降臨雖然應該是引誘賀守塵開啟的，但這反倒像是規則出現bug后自動修復的應急措施……

　　“大概是我們倆的出現違背了神明的初衷吧。”

　　樂璃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墨嵐嚇了一跳。他轉過頭來，才發現不知道樂璃何時已經醒來，站在自己身后看著自己。

　　“你怎么知道……”

　　“阿嵐你根本沒有遮掩自己的思緒，這樣的話在這片空間下，你想過什么，對我來說就是可以輕松看到的啦。就像元也可以輕易查看他創造的世界里每一個生靈的記憶一樣?！?p>　　樂璃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事情在通天塔里不方便挑明了說出口，很可能直接被神明窺見。不過在這個空間里，剛剛通天塔的感知已經被我徹底隔離了出去，聊聊神明就不是什么禁事了?！?p>　　墨嵐點了點頭：“你剛剛說，我們兩個人的出現，違背了神明的初衷？”

　　樂璃幾步向墨嵐走近，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身上蹭了幾蹭：“是啊，大概神選者篩選的機制沒有制定得那么詳細吧。

　　“如果不考慮我們可能會走到一起，一個對圣殿懷有最深刻的惡意以及對魔域充滿寬厚的魔王繼承者，和一個上任圣女的后裔、身世復雜所以更在意用人唯賢、并且下定決心要破除神界制度弊端的新任圣女，難道不是代領各自國度走向繁榮的好首領嗎？”

　　墨嵐也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樂璃的發頂：“的確如此。但神明也無法推演到我們的未來，更不會預料到我們的相愛吧。

　　“雖然我們仍然會把神界和魔域帶向繁榮，但……那是和平之下的繁榮昌盛，恐怕已經違背了神明之間斗爭的意圖了吧。所以需要一個更加強大的存在，來毀滅我們，阻止兩域和平共生的局面。”

　　“我想也是這樣。不過……你不要偷偷想著那句話好不好啊，我都能看到的??！”樂璃忽然嘟著嘴抱怨道，“咱們在聊正經事誒，還要對付賀守塵，還有那個家伙來著，不是嗎！”

　　墨嵐看著樂璃佯怒的表情，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最后慢慢用嘴唇覆住了她的眼睛：“我在你面前又沒有遮掩的習慣，是你自己要看的。

　　“想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剛才我們提到了呢？

　　“我，很愛你，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