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錯過。他們在擔心墨嵐的報復，本身就證明了他們自知自己犯下罪過。

　　然而明知道做錯了，卻不想著彌補過錯，反而試圖去消滅知道自己做錯的人？

　　這還是神界普通人心目中的高尚而純潔的圣殿嗎？如果連圣殿都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神界還有救嗎？楊牧天悲哀地想到。

　　地面上的人們似乎意識到了禁空咒的存在，罵罵咧咧地開始著手各種遠程魔法攻擊，并且仿佛不費力不心疼一般向墨嵐砸去。

　　墨嵐卻根本沒有回頭，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他手中的網刃，而那些逐漸擴大范圍的網刃也的確兜住了那些無情收生命的神光，有效阻止了更多的死傷。

　　可惜這些人還以為扒下徽章就沒有事了，明明賀守塵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這些先前絲毫沒有戒備的圣殿大軍——或許是他們間歇性失憶、選擇性遺忘了那些他們不想知道的事實吧。

　　早知道之前就不告訴他們是徽章作祟了。楊牧天繼續向人群涌動的方向擠去。如果有傷亡漸漸消失的事實擺在眼前，也許這些白癡們的腦子就能想清楚究竟該怎么做了。

　　哪像現在，他居然拿不出多少證據證明墨嵐真的是在幫他們。

　　但他相信墨嵐當然想到了這個層面的事情，可墨嵐還是選擇了把祭典徽章是被選擇標記的事實告訴了他，任由他去把先前那個家伙救下來，并且無形中助長了楊牧天的威望。

　　他可不覺得墨嵐是想通過這種拔高楊牧天的方法來讓楊牧天現在能說服這些無知的家伙——這種事情還需要算計的話，說不定還不如一頓物理說服來的迅速。

　　說到底，墨嵐還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死去而已——只要他們沒有舉著刀直接對向自己和樂璃，并且不擇手段地想要殺了他們。

　　這樣的認知讓楊牧天覺得心里有些發酸。他這個時候的確覺得墨嵐是個很不錯的家伙。說實話，如果他站在墨嵐的立場上，最善良的做法就是不跑過來落井下石，或者在這些家伙懇求的情況下幫助他們。

　　像現在這樣，這些傻子甚至還想反過來殺了墨嵐這個救命恩人？楊牧天覺得自己一定會氣得把這些不識好歹的家伙都砍了。

　　他以前還挺瞧不起墨嵐這樣為了堅持所謂“原則”畏畏縮縮、不肯殺人、不敢還手的家伙，他只覺得那是因為墨嵐能力不足，才會這樣“懦弱”。

　　但現在看來，墨嵐直到現在仍在“愚蠢”地堅守著那些在很多人不屑的正義和秩序的原則，哪怕他現在已經強大到可以讓這些曾經乃至現在仍舊鄙夷他的人瞬間灰飛煙滅。

　　他比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很符合一個“騎士”應有的優良品質。這也是楊牧天開始佩服他的地方——這不僅僅是對強大力量的尊重，更是對偉大人格的崇敬。

　　或許已經到了該決戰的時候了。楊牧天咬咬牙，想讓自己堅定下來。他和他的同伴隱忍了那么多年，這讓楊牧天看到賀守塵獨裁統治所帶來的悲哀，也讓他愈發感受到力量的重要性。

　　他們的確懷有偉大的理想，但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他們永遠無法用正確的制度去推翻賀守塵錯誤的統治

　　——哪怕的的確確是錯誤的。

　　這個世界當然是分正邪是非的，但力量的強弱往往會更快一步影響到全局。

　　楊牧天也想過，他們并不需要在有生之年把賀守塵推翻，只需要把這反抗的思想星火相傳，總有一天正義的一方會出現足夠強大的人，來推翻邪惡的存在——畢竟想要大多數人活得更好，正義和秩序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然而在這之前，又要有多少無辜的人為此死去呢？幾百？幾千？幾萬？楊牧天無法想象。

　　現在的他以他的壽命為標準，尚且算年輕的小伙子，他的心中仍然懷著熱情和沖動，想要親眼看見賀守塵的滅亡。

　　現在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全新的選擇——放棄最保守也無法看清未來的沉默和隱忍，選擇相信樂璃和墨嵐真的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改變。

　　這樣選擇也同樣具有巨大的風險。一旦他轉而支持這兩個神界的“叛徒”，如果樂璃他們失敗了，楊牧天的下場也絕對凄慘無比。甚至圣殿的人會從他開始，把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扒出來，把所有可能與他相關的人全部抹殺干凈。

　　但楊牧天仰頭看向墨嵐的時候，他想要賭一把。

　　他們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楊牧天想。而且世界線上，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他們這樣有機會推翻賀守塵的人了。

　　不，不僅僅是賀守塵這個人，而是這個注定腐朽的圣殿，還有束縛了所有人的所謂神授天命，甚至是神明本身。

　　這是一場豪賭，要么賺得盆滿缽滿，要么死得灰飛煙滅。

　　“快住手！你們是白癡嗎！？你們看清楚了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幫助我們！那是阻擋神光的屏障！”

　　楊牧天聲音洪亮，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他這一邊來，連攻向墨嵐攻擊都減少了許多。

　　“大，大楊？你在說什么胡話啊！”他不遠處的一個少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這個孩子叫長林，卻已經是他們新秩序聯盟的老人了，平時在圣殿就是個刺頭兒，也就楊牧天這種以前也干過小混混的人才制得住他。這個導致小屁孩跟他關系一直都特別好。

　　楊牧天忽然出聲，并不是他們聯盟共同的決定，長林在此之前甚至完全沒有聽楊牧天透露過自己有這方面的傾向。

　　整個聯盟內部也并不是鐵板一塊，楊牧天突然擅自決定，很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導致整個同盟分崩離析。

　　長林知道楊牧天一直是一個很懂得忍耐的人，沒想到這次居然是他出頭，一時間也有些傻了。

　　“死小子你是瞎的嗎？難道你們真的都看不出來他在做什么？！”楊牧天也知道自己現在的選擇太突然了，但他至少知道這么做的后果。

　　所以如果長林他們并不想參與這次賭博，他也會盡力與聯盟里的所有人撇清關系

　　——畢竟事實上，就算是長林，平時人前和他看起來也更像是天天作對的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