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阿離從九歲起，就一個人流浪。十歲那年的夏天，在炎熱的成都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高速奔跑的能力。每個人小時候都有夢想，幾乎每個男孩子盼望著擁有超能力，成為超級英雄。但其實嚴酷的現實是，擁有超能力未必能成為英雄，甚至會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作為一個有著超級速度的流浪兒，成為小偷變成了他的第一選擇。不管是監管多么緊的地方，只要有阿離喜歡的東西，他都會第一時間拿了就跑。“拿了就跑，目的明了！你有警車，我能快跑！”

　　但是，人總不能這么跑一輩子。阿離過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開始希望改變自己生活的方式。他開始學習騙術，街頭撲克，兩人騙局，三人騙局。他開始尋找同伴，其實騙子之間有一種奇怪的信任關系，這種關系依賴于一條毫無道理的默契，那就是“騙子本身不被普通人信任，如果他們彼此間再無信用可言，那生活將無法繼續”。

　　用頭腦騙人的是腦力勞動者。如果單純的偷了就跑，那只是藍領，是干體力活的。何況有了搭檔，也就不再孤獨。阿離這么對自己說。就這么他走南闖北的到了十五歲，身邊的幾個騙子搭檔相繼進了監獄，他又變成了孤身一人。于是一切問題就又回到了原點。到底是做獨行盜，還是繼續布局謀生。

　　醫生給傷口上藥的痛苦，讓阿離的思緒中斷下來，那個陳燦明擺著是要殺自己，而并不是要捉賊。警察抓賊可以理解，但如果警察一心只想殺賊，那就有點奇怪了。接下來該怎么辦？阿離拿出手機，再次看了看之前收到的那條消息。那條消息很簡單。只有一句話“陳燦來了，欲求助請回電。”

　　“這可不是好事情。”阿離喃喃自語道。

　　“這傷口當然不是好事情。留下傷疤是不可避免的，不過你年紀輕，應該還有可能恢復。”醫生接著他的話茬道。

　　阿離笑了笑，又疼得咧了下嘴，他下了病床整理下衣服，問道：“醫生，這個城市，最強實力的是誰？”

　　醫生整理著東西，慢慢道：“你最好問的具體點。我只是個小醫生，這里卻有太多的高手。”

　　“打探消息，找誰最好。地下賭場經營和高利貸，找誰最好。殺人找誰最好。跑路找誰最好。”阿離側頭問道。

　　“大老板顏舒聞。”醫生簡簡單單地說了個名字。

　　阿離摸了摸鼻子，看著天花板發了下呆，那個“君不見”的老板居然那么厲害么？那自己先前豈不是去了賊窟？他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電話，沒想到的是，幾乎在同時，醫生辦公桌上的電話也響了起來。

　　那醫生依然是不緊不慢的拿起電話，微笑道：“其實這個電話你早就該打了。”

　　阿離掛斷電話，苦笑道：“這下我是真糊涂了。”

　　“不用糊涂，你只要問出合適的問題，我們就能替你解決。”醫生笑道，“賭博，借錢，殺人，跑路，打探消息。你到底要哪一樣服務？反正我已經附贈了你醫療，你應該能夠相信我吧。阿離。”

　　阿離看著對方的笑臉，開始覺得自己犯了錯誤，作為一個騙子一個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落入別人算計，而自己卻不知道。而即便是現在，他還是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被算計了。“我需要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想一下怎么對付未知罪案科的陳燦。”他道。

　　“沒有問題。”醫生點頭道，“我們可以提供地方給你，如果你需要我們還能幫你處理掉陳燦。”

　　“你們幫我，不是沒有條件的吧？”阿離小心翼翼道。

　　“當然。”醫生寫了一個字條遞給阿離道，“你要給我們這么一筆費用。我受人錢財，才會替人消災。”

　　“如果陳燦，他也要你們幫忙對付我呢？”阿離接過紙條，價格雖貴，但是正因為貴才讓事情變得可信。

　　“你很幸運，他謝絕了我們的提議。所以現在你的事情優先。”醫生道。

　　阿離苦笑道：“也就是，之前你們同樣向他提出了幫忙的需求。他拒絕了，你才來幫我的。”

　　醫生理所當然道：“沒錯，我們又不認識你。”他寫了個地址，“這是風名市東城的青年旅社，是我們老板的產業。你去那里住下來之后，把費用打給我們。然后好好考慮下，接下來怎么辦。你提要求，我們報價，只要你接受報價。那么一切都不是問題。”

　　阿離接過地址，點了點頭轉身要走。卻又被醫生叫住：“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姓什么叫什么？”

　　“風離。老鷹的鷹，來往的來。”阿離道。

　　“很怪的名字啊。沒想過要改么？”醫生道。

　　“名字是父母取的。除了我的身體，這個名字是他們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我不想改。”阿離揮了揮手，走出門道，“覺得拗口，你叫我阿離就好。”

　　醫生目送他離開，重復道：“阿離，的確阿離很順口。”揉了揉臉，把面具撕了下來，露出了柔美香艷的面龐，顏舒聞自語道，“但是，這個娃娃同樣沒有太特殊的地方。這真是奇怪了，那個陳燦又看上他什么？未知罪案科的人，并不是那么嗜殺的。”

　　林十二踏上風名島的時候，天上正飄著灰色的雪。且不去說雪花的顏色，單只是在八月的時節下雪，就已經是不尋常的事情。但林十二冷靜的掃視了四周，從行李中拿出一件件白色風衣，不在意的披在身上大步離開碼頭。

　　碼頭邊上有兩種完全不同風格的交通工具，一種是黑色的加長巴士，另一種是由黑色駿馬駕馭的輕型馬車。

　　“小伙子，你去哪個學院？”年長的碼頭工人和善和這個長發冷峻的少年打招呼。

　　“我是去青鴻學院。”林十二回答。

　　碼頭工人指了指東面的馬車道：“去青鴻是坐馬車。”

　　林十二點了點頭，雖然他不明白為啥是坐馬車，但他一路來此的見聞已經告訴他，這里是和外面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如果事事都要問，那真的是很討厭的事，不如仔細觀察比較好。

　　“請問，您是到青鴻學院高一2班的同學么？”有一個精干的車夫迎上來道。

　　“是的。您是？”林十二問。

　　“我是來接您的，因為校舍還沒安排好，我會送您去臨時落腳青年旅社。”車夫微笑道。

　　“謝謝。”林十二抬腳上車。

　　那馬車早就準備就緒，黑色的駿馬每匹都有兩米高，紅色的鬃毛長長的披下，相當彪悍神駿。車夫長鞭一揮，馬車動了起來。寬敞的車廂里只有林十二一個人，他拉開窗簾，看著外面的風景，腦子里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他的名字叫林岳，在家排行十二，故名林十二。能夠被這里的五大學院之一的“青鴻學院”錄取，是天下想要成為強者的年輕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即便對林十二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也是如此。但林十二并不想常年在這里念書，他只是想來參觀下，看看這個大哥曾經呆過五年的城市。他故意錯過了家族安排的航班，孤身乘坐“海天船”來到這里，就是為了享受自己的旅途。

　　“時間不多了啊。”林十二默默道。

　　林十二抬起手腕，開啟了手表上一個按鈕，表面上出現了一個淡藍的光點，他擴大了檢索的范圍，依然只有這一個光點。他微微送了口氣，靠在座位上小睡起來，原本遮蓋住頭頸的長發隨之一偏，露出一片淡淡的胎記，那胎記的形狀好似一只蝴蝶。

　　車夫駕馭著馬車一路狂奔，一直到那黑色肅穆的城墻處才慢慢減速。通過城墻之后，街道上行人漸多，馬車的速度逐漸放慢下來，最終停在了一片紅色圍墻的樓宇前。

　　林十二謝過車夫，提著行李走入青年旅社。身邊不時有學生走過，從他們的服飾可以看出所屬的年紀和學院。顯然青年旅社不僅僅是青鴻學院學生的落腳地，還住了其他學校的學生。他從接待處領了房間鑰匙，一路朝里走，穿過了一棟棟的小樓，林蔭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

　　忽然，林十二的手表輕輕嘟了一下，他人一下繃緊向周圍望去，在他的身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手插口袋搖搖晃晃的吹著口哨走來。林十二停下腳步，抬腕看了看手表，表面上一個紅色的光點逐漸靠近，又緩緩拉遠了距離。與此同時，那個少年也從他身邊走過逐漸遠去。

　　林十二抬頭看了看天空，嘆了口氣，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那個吹口哨的少年就是阿離，他們兩人一前一后，隔著老遠走著，方向居然完全一樣。

　　阿離看到林十二在自己隔壁的小樓停下，遠遠叫道：“你好！我們是鄰居。”

　　“我只住幾天而已。”林十二回答。

　　“我也是！”阿離笑道，“我姓林。你怎么稱呼？”

　　“我也姓林，叫林岳。”林十二道。

　　“林岳？”阿離怔道，“好名字好名字。我叫林離。叫我阿離好了。”他冷汗一滴，早上還冒充人家，居然晚上就遇到正主，還好剛才沒說自己叫林岳。

　　林十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推門進屋。

　　阿離掃了眼周圍碧綠的樹蔭，皺眉道：“剛才覺得好緊張……那家伙好強的壓迫力。林岳林十二怎么說也是世家子弟，不會是陳燦的人吧？”

　　林十二進入房內，依然低頭看著表面上的紅色光點，自語道：“不想遇到什么就來什么。不愧是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