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抿了口連翹遞上的熱茶,這才抬起眼皮問道“這位是?”
“小姐,這是七叔公,江云錫。”
連翹接過茶盞,垂眸打量了一番那人,長相刻薄,與這名字著實不符了些。
“云中錫,溪頭釣,澗邊琴。”女子手帕掩面,笑意從朱唇里傾瀉而出,顯得溫婉賢淑“詩是好詩,名字,也是好名字。”說完,就停住了,剛剛仿若裝入星河的眼眸再次恢復了原來的幽深,再未多做評論。
說了詩,說了名,唯獨在他這個人上停住了!
七叔公被氣得發抖,嘴上的兩撇小胡子微顫顫地,好像雖是要從他的嘴上脫離下來一般。
“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已被解了啞穴,陰沉沉地問道。
曲靖則是聽得一臉懵,小姐剛剛不是夸人家名字來著嗎?怎么還氣上了?
果然,高手過招,綿里藏針,一針見血。
不同于老人的暴走,上座的女子依然心平氣和“隨心而論,您莫見怪。”
“……”
“老先生如今雖一身狼狽,卻不難瞧出氣質高潔,隱隱不同于眾人,從前可是念過書?”
江云錫依然沒什么好臉色,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語氣倒也算客氣“老粗不才,只說讀過一二罷了。”
“您自謙了。”說著,像是不經意地問道“不知可有參加科舉?官至何級。”
之間那原本面色平平的人,又一副被氣急了的樣子,臉色憋得通紅。
想來,這便是痛處了。
欲療傷,需得剜其腐肉,方能醫瘡。
他自己自稱隱世,內心卻并未真正放下,年歲越大,年少時的執著變成了執念,當時客觀的評說也變成了偏見。
“朝廷如此,老粗何屑!”
女子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桌面“如此說來,您是有過官緣的?”
‘有過’二字,無疑擊痛了江云錫的心,是,他曾經為官。
“那又如何?當今圣上昏庸無能,朝廷腐敗,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說的是他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是我們!”他一字一句,無不透露著他的憤懣。
“您如此心懷天下,小女子很是佩服啊!”不過到底是為百姓抱不平還是因自己的一己私利而自欺欺人,很快便能見分曉。
“不過……”傾顏話鋒一轉“想來您上任之際早已是陳年舊事了吧?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這時間流水如駒,日新月異。您經歷過朝堂便知,官場多變。離開一刻那一切事物就不是您能掌控的了。”
“更何況,您不在其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您怎知現在不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呢?”她黝黑的雙眸緊盯著手側的人,沒放過他任何一刻的表情變化。
江云錫的臉色更難看了,卻依舊沒有開口。
“家父乃是當朝宰相,在如今圣上還是藩王之時便是門下客卿,縱橫官場多年。小女雖生在閨中,但對當朝名臣到底是耳熟目染,卻從未聽過您此人。恕晚輩直言,待在底層,又怎真正了解這朝中之事呢?”
“夠了!”
傾顏的右手輕握,心里一松,他的那根弦總算是挑斷了,如此,他就不足為懼。
她笑語吟吟道“君子動則思禮,您剛剛所言,有失偏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