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勾心斗角的事,真是在哪都有呢。
濃密的睫毛撲閃,看著身邊沒心沒肺地人扯著她的衣袖,歡樂得如同一只麻雀般。
傻人有傻福吧。
“王妃,您與王爺?shù)膶嫷畋阍诖颂帯_€請好生歇息,明日還要進宮面見陛下。”
“這些我的都省得,如今天色已晚,嬤嬤也回去歇著吧。”
“唉!”應罷,嬤嬤弓腰后退了幾步,這才轉身離去。
四下無人,冬天的夜里,天早早暗了下去,午后才停下的雪又猖狂地在空中張牙舞爪。
“娘子,娘子!”修八尺有余的男兒扯著女子的紅袖,眼底像是裝下了整個銀河“下雪啦!”連聲音都忍不住輕了許多,像是怕擾了這雪精靈的盛宴。
“嗯。”約摸著是被這大傻個的歡樂渲染了,傾顏又添了一句“很美。”
話剛說完,傾顏就感覺自己肩上一重,回頭看,男人將自己的破舊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下雪了,冷!”
血液逆流,傾顏感覺自己的氣息紊亂,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感覺……
“回房!”傾顏錯亂的步伐在雪地上留下了凌亂的腳步,顯得有些滑稽。許是她自己也意識到了,語氣也不自覺地染上了火藥味,惱羞成怒。
……
喜房內,一片大紅,燭光搖曳。
布置新房的人還算盡心,喜床上撒了蓮子紅棗。
傾顏萬年不變的面色難得流露出了幾分羞赧。
如何老成,心里萬般的設計,終究還是第一次上了花轎的新媳婦,第一次為人婦。
忽的覺著房間里悶熱得很。傾顏扯了扯大氅的系帶,面露三分不自然的粉“你早些歇息。”說罷,便欲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
“娘子不睡覺覺么?”鬼斧天工的臉此刻寫著迷茫,可憐兮兮地歪著腦袋。
傾顏比男子矮上些許,不可避免地要仰著頭與他對視。
燭火下,模糊了男人生硬的棱角,沒掉了那層不食人間煙火的冷酷,愈發(fā)地迷人。
“你在此歇下,我睡外面的美人榻即可。”
“這是為何?娘子不想要生娃娃嗎?”
“你!”這次那略帶粉意的小臉直接紅了個徹底“你怎的如此孟浪!你在說什么混賬話!我……”那張能舌戰(zhàn)群儒的利嘴更是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而被稱之‘孟浪’的男人,卻是一臉茫然,認真的解釋道“這是嬤嬤說的,她同慕慕說了,要與娘子一同歇息才能生娃娃的。”
“不許再說了!”不知哪來的蠻勁,傾顏一把拽下了男人的頭,死死的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剛準備了滿腹經綸地好好說道說道,就被男子壓到了床上“噓,我困了。”
呼吸聲越來越淺,許是睡著了,但懷里摟著女子的勁是一點都沒變小。
傾顏扭頭,近在咫尺的容顏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平平的嘴角最終還是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過了許久,她才微微動了動身,小心翼翼地將臉貼在了男人的胸口。
她靜靜地聽著鏗鏘有力的心跳聲,錯過了男人睜開的雙眼,他那雙多情涼薄的桃花眼終是為一人裝進了溫柔。
謝謝你,第一個告訴我下雪的人,很美。
謝謝你,第一個為我披大氅的人,很暖。
一夜,意外地睡得香甜。
第二日一早,未聞雞啼,沉寂了一個晚上的宸王府伴著淡淡的日光醒來。
傾顏用手背遮擋著眼睛,另一手被某只粘人的八爪魚緊緊地鎖在懷里。
“起來了!”動了動酸脹的手臂,那人兒卻是撒開了手轉身繼而睡去。
睡眼朦朧地看著睡得迷糊的某人,此刻縮成了一團,勾過了所有被子。
身上一涼,僅有的睡意也隨著冷意消失殆盡。
傾顏起身,向窗外看去,當空的月還清晰可見,喃喃道“罷了,索性還早。”
“小姐,可是起了?”半夏推開了門,小聲問道。
“嗯,你去庖廚幫著嬤嬤吧。”
“是。”
傾顏從陪嫁的木箱里找了件水霧藍的銀紋繡百蝶度花裙換下了身上張揚的紅色嫁衣,頓時,昨天那個美艷絕倫的新娘就只活在了昨天。
今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順著銅鏡,傾顏若有所思地看了喜床一眼,最終紅唇一抿,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昨夜,是她的及笄禮。
昨夜,是她的大婚之日。
一夜間,就從少女變成了人婦。
“娘……娘子。”慕君年抱著棉被,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
“醒了?”輕輕地放下了唇紙,移步到窗邊“可會自己更衣?”
“去…去找嬤嬤。”男子行過成年禮后而束起了發(fā),此刻將那對粉粉的耳朵暴露在了人前。
傾顏鬼斧神差地伸出了手,揉了揉,有些發(fā)燙。
一低頭,便正面對上了男子不解的雙眼,傾顏淡定地收回了手“自己穿。”
“……”慕君年瞇眼看著轉身離去的女子,眼底的狡黠一閃而過“娘子穿。”
“嗯?”
“嬤嬤說啦!娶了娘子以后就有人幫我穿衣服了。”
傾顏剛想拒絕,就看見剛剛才爬起來的人又像個孩子一樣,無賴地在床上打滾,嘴里碎碎念著。
“……”
“起來。”傾顏溫吞地取出了暮雪,纖細的劍身倒映出窗簾內的火紅——上躥下跳。
傾顏煩躁地捏緊了劍柄“別動,刀劍無眼,若此次傷及性命,我概不負責。”
“……”
慕君年只感覺周身一涼,身上的衣服就被卸了個干凈。
“穿上。”床簾再次被掀開一角,傾顏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丟進了一坨衣服進去。
“……”慕君年裹緊了被子,伸出一支精瘦的手臂,捏了捏扔進來的衣服。“云錦……”喃喃著,嘴角忍不住嗜笑,披在身上的棉被悄然滑落,漏出一段白凈的身子。
“如何了?”
沒得到回應,傾顏狠狠地瞥了瞥眉,真是個難養(yǎng)的小孩。
“阿嚏——”床帳之內傳來一陣聲響,男人帶著鼻音道“娘子幫我穿嘛~”
傾顏掀帳而入,只見男人乖巧地坐著,束發(fā)的骨簪滑落,發(fā)絲傾瀉而下,潔白的身子與紅色的帳幕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副勾人魂的妖精模樣。
“笨死了。”傾顏用力地扯了被子,將男人捂得嚴實。
“……”男人瞧瞧地勾住了女子的小指,輕輕搖晃,軟軟地喚道“娘子,娘子,娘子……”
“閉嘴。”不知道他那一腔的鼻音很難聽嗎!
真是毫無自知之明。
被吼了一頓,慕君年果然安靜了許多,只是雙眼炯炯地盯著女子。
傾顏被他盯得煩了,干脆捂住了那雙礙人的雙眼“難看死了。”
“……”慕君年的小肥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想抓住了女子的手,不經意擦過了女子微涼的皮膚,女子的手就像受驚的蛇一下子縮了回去。
才剛恢復了光明,慕君年就看見女子姣好的面容此時眉頭緊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
一股無名的尷尬之氣彌漫在這對小夫妻之間。
“王妃,可是起身了。老奴已經備好了膳食,可需現(xiàn)在命人送來?”說是命人送來,但這偌大的宸王府,奴仆數(shù)人,卻無一人聽命于府內真正的主人。
傾顏自是知曉這個道理,這個嬤嬤想來是這呆子生母的陪嫁嬤嬤,多年來護著他著實不易,況如今年事已高,她也不忍心再勞煩她。
心思千回百轉“無礙,嬤嬤且先用著,本妃與夫君稍后再用。”
嬤嬤遲疑了片刻,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頓時目光更加慈愛了些“王妃不必著急,老奴將羹飯熱著。”
待嬤嬤離開之后,傾顏瞳眼微瞇,她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慕君年的小肥手再次按耐不住,捏住了傾顏的袖口一角“娘子,穿衣服,慕慕冷。”
傾顏冷漠著臉“你既已成家,就該懂事些了,衣服自己穿。”
“……”
慕君年的睫毛微顫,就這么在傾顏波瀾不驚的心里投擲一粒微塵,蕩漾開層層漣漪。
“不許看我!”傾顏氣急敗壞地把被子扯了扯,遮住了那雙純凈的桃花眼。
床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傾顏比著手里的衣服,自言自語著“約摸著與女子裝束相同……”
慕君年睜著眼,聽小姑娘嘴里又念叨些雜碎,大致都是嫌棄他的話吧。
這樣的場景,是多少年前的夢?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年輕時他們相愛,未來在有一個孩子,年老時,也要在一起。
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那,跳得厲害。
男人是標準的棺材躺,這么一動,傾顏自是注意到了“怎的?”
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被窩里探了出來,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女子“娘子,我好冷啊。”
傾顏皺眉,這才注意到原來在深冬臘月里,房內竟是連一盆炭火都沒有。
“麻煩死了。”傾顏不動聲色地渡了些內力,將中衣胡亂套在了男人身上。
慕君年垂著眼眸,心里一片復雜。他感受到了體內一股外來的氣息包裹著他,很暖。
他有些錯不及防,匆匆將自己的內力縮到了經脈各個角落,生怕被這股外來氣息的主人發(fā)現(xiàn)了。
一炷香時間,傾顏才堪堪為他系好了最后一個盤扣,看著穿得還算不錯的男人,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她清了清喉“這下可滿意了?”
她是挺滿意的。
慕君年歡快地跳下了床“嗯,要用早膳,我餓。”
“……”傾顏素手微動,暮雪輕震了兩下徑直飛了出去,直直停在了慕君年面前“回來,將鞋穿上!”

婳顏惜
第一個告訴你下雪的人,往往愛你最深。 (云錦:被稱為錦中之冠,寸錦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