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去北方?”
弄苒睜著難以置信的眼睛來盯著面前表情認真的凌相。
座里,扶嬴的身子稍動了動。
弄苒追上來。
“為什么突然要去北方?那么苦寒的地方,聽說北方山里有許多猛獸。”
凌相原本抿緊了唇,一聽弄苒的話又微微笑了。
“弄苒姐沒有那么可怕,況且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很遠。”
“你是還對自己的醫術不滿意,才想去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上邪閣不成?”
弄苒拉住她的手,不依不饒。
“不是,我是想去查查那個紅衣女子在燕國被滅之后的事,也許會對破解朱雀一案有所幫助,若不是這里實在查不到什么,我也不必去了。”
說著這話時,凌相沒去看弄苒,而是將眼神望向別處,語調也和她平時有些不同。
“三姑娘才剛走沒幾日,連你也……姑娘,你勸勸她呀。”
“云深可會與你同去?”
一直未置一詞的扶嬴抬頭,問了一句。
“姑娘,難道你真的同意阿凌去嗎?”
弄苒詫異地望向她。
起身,她走到兩人身邊。
“弄苒,你先去幫阿凌收拾一下東西吧。”
弄苒本還想說些什么,但見她們一個態度堅決,一個不予否定,自知改變不了什么,便退了出去。
“說吧”
她將目光轉回凌相身上。
凌相勉強扯出一抹笑。
“果然還是瞞不過扶嬴姐姐呢。”
“可是因為那夜廟里斂先生的話?”
她問。
凌相想了想,搖搖頭,但臉上卻又有些茫然。
“不知道,我總覺得那里有被我忘記的一些什么東西……”
越說越心虛,凌相低頭手撫上自己腕里,此處是那天晚上被按得刺痛的地方。
“這里還是會疼,每疼一次,我都會想起點什么,但是很模糊。”
扶嬴也向她手腕里望去,眼神嚴肅了幾分。
“婆婆將你帶到桓家時,你就沒有那些記憶,現在若是能想起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凌相猛又地抬起頭。
“扶嬴姐姐,你放心,我此去北方還是會幫你查清楚那個紅衣女子的事的,到時書信與你聯絡。”
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令凌相有一絲意外,印象里她幾乎不怎么笑。
“你且放心去尋回記憶,如今世道太亂,記住萬事當心。”
“姐姐安心,我會顧好自己,不過……”
“你在擔心云深?”
凌相點點頭。
“云大哥和我一起被婆婆撫養,他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保護我,但他卻不同意我去北方。”
“你與他提過了”
這點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要說起云深對凌相的好,她是一直看在眼里。
無論凌相去多么危險的地方,采藥也好,查案也好,他都一定由著她來且必跟在身后保她周全,可這次竟會不同意。
凌相幾分苦惱地垂下頭
“我不想這樣糊涂下去了,我有感覺,這次去北方對我來說很重要,可是云大哥……”
說著眼里竟然閃出淚光。
她伸出手將凌相拉到身邊,手掌輕輕拍了拍。
“好,你去就行,我幫你與云深周旋。”
雖然表面答應了,但她心里還是有些擔心的,又問道
“阿凌,你可真的確定能在北方找到幼時的記憶?”
聞言,少女臉上露出個無措的表情,這也是她第一次在凌相的臉上看到這樣痛苦的表情。
這么多年,與凌相相處,知道她一直都是個明媚而熱烈的女子,但也許就是這樣外表無憂無慮的女子,內心才極其悲哀吧。
那份悲哀或許是來自對童年記憶的缺失,或許是渴望得到父母親人的愛護。
“不知道,我能想起來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有火,有一對男女,還有一個小男孩……”
她越說,眼里越是閃動著渴求的光芒。
扶嬴知此刻凌相內心是多么脆弱,便扶住了她的肩。
“你想去便去罷,倘若找不到回來就是,這里也是你的家。”
凌相抬起頭,望著她眼里如是姐姐一般的溫柔,心里有了些不舍。
從來,扶嬴待她都和輕蕁一般,盡管這個人平時不擅表達自己的感情,表情也總是嚴肅冷淡,但是凌相心里清楚,她是個心里暖的人。
“扶嬴姐姐,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病了需要什么藥,我的房里都有,另外我還準備了一些毒藥給你防身用。”
“好,我知道了。”
莞爾,凌相又想起一事,朝她探過去。
“扶嬴姐姐,還有,你與謝大人……”
話沒問完,凌相就見她眼里有了一瞬的閃躲。
她沒說話,轉身盯著案上燈火出神。
凌相湊近幾分,慢慢道
“那么多的燈,我也見到了。”
這一瞬似想起什么,驚起了她如靜湖的眼眸。
“扶嬴姐姐,阿凌知道你如履薄冰多年,遇到這事多少會有些怕的,但姐姐都說這世道亂,若得一人真心,才不會有遺憾。”
“此事不必說了,倒是你,此去山高水遠……”
凌相微一愣,嫣然笑道
“我與過往商旅同行,他們走得快且安全,無事的。”
“打算何時上路?”
“明日一早”
“走得這么急?”
凌相苦笑一下,道
“一方面是怕云大哥發現,另一方面我也想早些解開心里的謎團。”
點點頭,她道
“也好,這樣你也不必因為記不清從前的事而苦惱了。”
“多謝姐姐諒解。”
凌相又綻開如常的笑顏。
而凌相所謂的一早,其實是黎明時分。
此刻天還未全亮,天邊布滿星辰。
絲絲微風拂面,凌相背著包袱,面對著兩人而立,不遠處是等待著的商隊。
就是這樣無言的離別里,忽然響起一道帶著微薄怒意的男聲。
“凌相,你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
伸頭張望,果然是云深站在幾步開外。
凌相眼里蒙上了驚異的神色,退后幾步喃喃道
“云大哥,你怎么會……”
忽然又似知曉什么一般,凌相將錯愕的目光偏向扶嬴。
“相信他吧”
扶嬴竟輕聲說道。
在凌相滿是不安的目光里,云深踏著沉沉夜色而來,站到了她面前。
黑色的勁裝還是那般幽深冷峻。
許久,傳來一道足以令凌相欣喜的聲音。
“我和你一起去。”
猛地將頭一抬,凌相還沒反應過來,弄苒在旁邊松了口氣道
“這下有你云大哥陪著,我和姑娘也放心啦。”
“云大哥,你真的……同意。”
凌相試問,如同一個得到了糖的孩子一般。
在凌相閃光的眼神中,他再一次肯定道
“我陪你”
這聽著像是一個虔誠的許諾,又像是一生的責任。
聞言,凌相露出了極其歡喜的表情,欣喜之余,又對著扶嬴道了句
“謝謝你,扶嬴姐姐。”
她微搖了搖頭,不發一語。
城外蜿蜒綿亙的路上,天邊光門緩緩打開,步著那愈發明朗的光輝,車隊逐漸模糊。
扶嬴的雙眼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金色,本就涼薄的面色忽又冷了幾分。
“云深護送輕蕁中途轉去幽州的消息,你散出去了?”
暮云低垂,陰影里弄苒的聲音顯得格外森寒。
“是,大概這個時候謝沉檠已經知道了。”
半晌,她若有所思地喚了聲身邊的人。
“弄苒”
望著那遠處交織在一處的光影,弄苒輕揚了深邃的星眸。
“怎么,姑娘?”
“我們身邊太多雙眼睛盯著,這么久了你會不會也想像雀蕪一樣活著。”
弄苒將手往身后一背,此刻雖笑顏如花和往日的天真爛漫別無二致,卻另有一番老練暗藏其中。
“姑娘說什么呢,老爺將我養大放于姑娘身邊,就是為了助姑娘成事,生為如何并不重要。”
“辛苦你了。”
“呵,奴婢無所謂,不過如果姑娘若是真的對謝大人動了情,那才可能是枉費了老爺的心思。”
弄苒的臉上露出陰詭的笑容來,令她心頭一震。
她目光動了動,淡然道。
“我自有分寸”
弄苒轉向她,像平時那般規矩地站好,慢慢道
“這是姑娘的私事,奴婢無權干涉,只不過還望姑娘不要忘了老爺臨死時的夙愿啊。”
弄苒的話彌久不散,回蕩在她耳畔,望著天邊的精光,她眼中的光卻漸漸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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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木里
?~? 這種安排算是一個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