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久話音一落,房中恐怕除了她和景明乾之外的人心中都是深深的慶幸又惶恐,還好皇帝此時是昏迷著的,聽不到殷久的話。試問有哪一個皇帝不想長命百歲?服用丹藥的初衷恐怕就是如此。
若是此時告訴他壽元不多了,皇帝定然會大怒,到時候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牽連。可是瞞得了一聲瞞不了一世,他們忠于皇家,要是不將真相告訴皇帝的話,皇帝責怪下來滿門抄斬都有可能。
自古太醫都是一個危險性極大的行當,治好了貴人,也許討不了好,可治壞了,那十有八九會被陪葬。
即使這樣,還是會有醫者前仆后繼的涌入太醫院,這里不僅是對醫者醫術的肯定,而且還能帶來優越的生活,地位和財富都是一個醫者可以達到的頂尖。
是也大多醫者還是對太醫院趨之若鶩,擠破頭也想要進去,服侍貴人。
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們學習的醫術也是一樣。
只是宮闈深深,其中的勾心斗角非普通人能夠窺見一斑,各種陰私難免需要他們的配合,就算是不去做害人的事情,也總會有不得不保持沉默的時候,未免覺得這樣有些辜負了醫者仁心。
所有太醫都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的清癯老者,他是太醫院院首張伯和,如今已經七十歲的高壽了,皮膚蠟黃如同枯樹樹皮,一雙老眼渾濁而又黯淡,從一開始這位院首大人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就算殷久的到來將他們太醫院的醫術比得什么都不是,他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到了張伯和這個年紀,已經不想建功立業,只求能夠平安致仕。以他的年紀已經算是高齡,前幾次致仕的折子被皇帝按下不發,在人才濟濟的太醫院中張伯和的醫術依舊獨領風騷,皇帝看中他的本事,一直不肯放他走。
望著面前那個神采煥發的女子,張伯和內心即是欣慰又是復雜。如今有人能夠將他的醫術比下去,他終于可以回鄉養老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故鄉的那一江水,以及他坐落在江邊的宅院。
但是太醫院中這么多太醫,竟然一個人也拿不出手,實在是讓他這個院首十分赫然。罷了罷了,這個院首就交給有能耐的人來做吧,他已經老了,干不動了。
心聲退意,不過他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依舊要盡忠職守。太醫們投來的目光他都懂,不過是希望他能拿出一個章程,有一個人能夠擔起將真相告訴皇帝的后果,他無法退縮。
“殿下,您看應不應該告訴陛下?”張伯和開口,眾太醫卒。這個老狐貍,最終還是將皮球給踢給了景明乾。
對于眾太醫的鄙夷,張伯和絲毫不感覺羞愧,他這一把老骨頭可受不住龍威。
景明乾沉吟片刻,凝重的說道,“如實說吧。”皇帝當年也是英明神武,如今老了,行事也開始糊涂了起來。不過景明乾始終相信,即使老邁,一國之主也不會因為這一點原因就被打倒。
若是能讓皇帝從此遠離丹藥,也算是一樁好事。
“啟稟三皇子殿下,卑職抓到一無令擅自出皇城之人,還請殿下定奪。”看守城門的一隊禁軍隊長在外殿稟報。景明乾看皇帝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吩咐太醫好生照看,便和殷久一同到了殿外。
一個發髻散亂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在禁軍的押送之下好不狼狽。“平虛?”景明乾有些意外,沒想到平虛道人是被如此意外的方式送到他的面前來。
平虛道人此刻面如死灰,他每日未時都要去給皇帝講上一個時辰的道法,就算是皇帝有什么事情,也會派內侍知會一聲,今日卻不同往常。他并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只是幼時在道觀中長大,耳濡目染再加上能說會道的天賦,一路混進了柳家,又被柳家引薦給了皇帝。從此成為天下道法高深的人之一,人人都得稱呼他一聲天師。
柳家讓平虛道人給皇帝獻上丹藥是有目的的,為了一點一點的掏空皇帝的身子,無知無覺的讓他‘病逝’,這樣作為太子的景巽就能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沒想到計策進行到一半,卻被南城王給牽連,柳家滿門抄斬,景巽也被軟禁起來。
平虛道人在柳家倒臺之后十分的慌亂,生怕會牽連到他,有心將有問題的丹藥給換回來,可是之前呈上的丹藥還剩十幾枚,若是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難免會讓人產生聯想,畢竟他可是柳家引薦的。
無奈之下,平虛道人只好更加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哄得皇帝沒有將柳家之禍燒到他的身上,他想十幾枚丹藥應該也不礙事,他下一次換成另外一種對身體無害的丹藥便是,明天就是獻上新丹的日子,沒想到就是這最后一枚丹藥出了問題。
雖然封鎖了消息,平虛道人心中有鬼,還是從太醫院的異常發現了不妥,借口要出去親自采買一味貴重的藥材逃出宮去,沒想到卻被宮門的禁軍給直接押到了景明乾的面前。
“押入天牢,等父皇醒來后發落。”景明乾沒有處置平虛的意思,他還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有些事情得避嫌,再說他也不想摻和到這亂七八糟的事情之中。
其他瑣事,景明乾沒有多管,而是交給了呂公公。
“走吧,我送你回去。”景明乾走到殷久的身邊說道,將皇帝從鬼門關拖回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景明乾清楚的記得殷久施針結束之后汗濕的鬢發。
“多虧你了,不然還不知會有怎樣的麻煩。實在不知該何以為謝。”景明乾道,他仔細想想,他出了將殷久從牙行手里買來沒有奴役她之外,好像也沒有為她做過什么,反而是殷久,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的事情而奔波,說起來實在是汗顏。
“那不若以身相許?”殷久此時突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話本子,順口就說了出來,沒想到景明乾的眼中的光彩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灼灼目光讓殷久有想避開的沖動。
“我很歡喜,阿久。”
“我心如君心,定不會讓卿卿等太久。”景明乾突如其來的鄭重認真還充滿了濃情蜜意的話讓殷久有一瞬間的茫然,她似乎是說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才撩撥的景明乾如此激動。
以身相許啊……似乎聽起來也不錯。
她的嘴角掛上了一絲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