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書房差事的第一個好處殷久隔日便體會到了,那就是她可以多睡上一個時辰,往常不到卯時便要起身,先去打掃一遍,才能用早飯,若是動作慢了,連早飯都吃不上。現在她能夠睡到卯時過半,起身正好趕上大廚房分發早食,吃完再去書房當值。
這的確是一個好差事,殷久一連三日都沒有碰見三皇子前來書房,她只用整理整理書架上的書籍,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一日便這么過去了。更可以看書房中的書籍,來打發時光。
“咳。”有些刻意的咳嗽聲讓殷久從手中的書中回到現實,抬頭一看,一個穿著銀紫色錦袍的青年站在門欄出,背著光,讓殷久一時間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并無礙,她只需知道這個青年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便好。
“見過三皇子。”沒有慌亂,沒有驚喜,殷久只是那樣平淡的對景明乾行禮,甚至連手中的書都沒有遮掩一下。
景明乾看著眼前一身青綠侍女服的女子,那一身衣服上連一個花紋都沒有,完完全全便是府中發下去的模樣,明明這個女子的膚色沒有之前那個叫什么……蓮月的白皙,聲音也沒有蓮月的輕柔,表情更是十分冷淡,景明乾無端端就覺得這樣簡單的人看起來比蓮月順眼多了。
思及剛才關姑的稟報,這個女子名阿久,是才買進府中的丫鬟,年紀略有一些大了,本來這樣年紀的丫鬟一般府中都是不要的,可塑性不強,通常都是作為通房侍妾,可這些景明乾也不需要,若非他才從皇陵回來,府中急缺人手,是不會這樣隨便的從人牙子哪里買進大量丫鬟,容易給別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機。
這個女子的身份不明,乃是牙婆王媽在路上撿來的流浪之人,舉止又奇怪,先是半夜外出賞景被他撞上,又是在書房外與蓮月那個女人爭吵,不聲不響中就讓蓮月吃了一個大虧,還真是讓他起了些興趣。
只是不知道這有趣的女子,是他的哪個兄弟派來的?
“《道德經》……你一個女子還看這個?”順手抽走了殷久手中的書,景明乾坐到太師椅上翻看著,沒有糟蹋他的書,是個識趣的人。
“隨便看看。”殷久答,她真的不過隨手從書架中抽了一本書,看著倒是挺有意思,對她有些許觸動。
“可有感悟?”景明乾問,見殷久搖頭,又換了一個問法,“或者對里面哪句話印象最深?”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殷久答,若是她早一些能懂這句話,也許現在就是另一種局面了。她一直在爭,爭贏了蠱族,卻失去了更為重要的人。
景明乾有些驚異,他還以為女子們一般都會比較重視‘上善若水’,女子性柔,許是更能體會到‘水’之深意,卻沒想到殷久卻喜歡這一句。
老子提出,無為而治,萬事莫要刻意,順其自然便好。有德行者,無需過多謀劃。沒有能力的人,即使絞盡腦汁,陰謀算盡,最后也不過是跳梁小丑,徒增笑料。
沒想到,這個新來的丫鬟倒是一個有故事之人。
心中對殷久多了一分欣賞,景明乾也沒有放下對殷久的警惕,她越表現出與眾不同,他越覺得她用心不純。
可若真的是派到他身邊來的探子,又怎么會將自己的特殊這么明目張膽的表現在面上?就不怕提前暴露?還是反其道而行之,用特立獨行來降低自己的警惕?
景明乾在心中轉了好幾轉,也沒有想一個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是神是鬼,時間長了自然能夠明了。
“磨墨。”他在皇陵這些年,倒是養成了抄寫佛經靜心的習慣,近日心境不平,是需要好好靜一靜了。
殷久執起桌上的墨條,慢悠悠磨起墨來。她并沒有因為景明乾的注視而亂了手下的動作,這磨墨得平心靜氣,急不得,否則磨出來的墨便會不勻。
她的一舉一動都優雅極了,美得便像是一幅畫,與她的身份極不相符。只是她有些蠟黃的面容,以及一雙紅腫粗大的手,讓這幅美人圖看上去不那么完美。
“手怎么了?”景明乾問,殷久的手指纖長,若非紅腫,想必會是一雙極美的手,他也是好美之人,容不得美好的事物被這般糟踐。
殷久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的確是腫大了一圈,又疼又癢。不過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仿佛這不是她的手一般。“凍傷罷了。”
不止是手,她身上也有許多。
“左數第二個架子上有一個青花瓷瓶,去拿來。”景明乾吩咐道。
殷久順從的放下手中磨到一半的墨,轉身去取來了那個瓷瓶。還未等她放到景明乾的面前,就聽他說:“賞你了,記得要抹。皇子府的丫鬟可沒有滿手凍瘡的。”沒想到竟是給她的凍傷藥。
她覺得手中拿著的瓷瓶仿佛有些發燙,抬頭看景明乾,發現他已經提筆開始抄寫佛經,筆走龍蛇、行云流水,即使在這暗淡的冬日,也遮不住他身上的華光。
不愧是龍子鳳孫。
殷久感嘆了一句,收好小瓷瓶,繼續磨著墨。
兩人一坐一立,墨香縈繞間,仿佛時間都這樣停滯了下來。
殷久在書房的差事十分得心應手,三皇子給的藥膏效果也極好,不過幾日功夫,殷久的雙手已經沒有那么可怖,只是膚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養回來,殷久也不甚在意,如果在意,她自己出手可比這快了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