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之后的嵬名谷山暝隈隩,處處鬼幽莫測。
疾嗣在谷邊擺開營地,休憩軍隊。
山谷已被焚毀,士兵們唯有將戰馬牽到更遠的地方喂養,這讓疾嗣有些后悔。好在附近的林地長草茂盛,喂馬倒不是難事。疾嗣所困惱的還是如何經過朝云國。
他向朝云國派遣了使者,得到的回報是嵬名影果然藏身那里,而朝云國主乜暠也得到了玄囂帝的圣旨。雖然朝云國并不像嵬名谷那樣受華族控制,但畢竟百華國勢力過于強大,乜暠也不敢輕易得罪,所以并沒有接受他們過境的請求。
也就是說壤駟一門想通過朝云國只能通過武力。
但朝云國不同于嵬名谷,有堅固的城池及更多的軍隊,據說還有風巫、雨巫和從迦樓國抓來的食龍鷹。疾嗣感到心煩意亂,不知所從。
正在這時,有士兵前來稟告,稱兵營外的天空上出現了許多不明異獸。
疾嗣一怔,忙趕到轅門外,果然見到極天上呼喇喇地飛著數只如同鳩鳥一樣的大型飛禽,嗚嗚地發出好似互相責罵的聲音。疾嗣看著這些飛禽,驀然想起他們正是傳說中的灌灌鳥。但他聽說這種鳥只有鴿子般大小,許多異獸獵人捕捉他們的目的僅僅是他們的肉味道特別鮮美。然而,周天之上的灌灌卻如同馬一樣巨大,仔細一瞅上面居然還有人在騎乘。
疾嗣不知他們是敵是友,急忙叫來了副將們。無妄很快便到了,但典冽卻不見了所蹤。
疾嗣問他:“典冽哪去了?”
無妄回答道:“我也奇怪,上午便不見了,我想是將軍責備了他幾句,他跑去散心了。”
疾嗣嘆了口氣。
突然,狂風四起。本來天上只有幾只灌灌,剎那間赫然忽又多出許多,如同黑霧一樣漫空彌滿,遮天蔽日。
疾嗣感到心里發慌,忙道:“快布置弓箭手。”
無妄攔著他道:“將軍,我看不妥。這些飛禽只在上空盤旋,并未攻擊我們,目前還不知是敵是友。如果不是敵人,貿然射殺會傷了和氣,不如等待他們如果發動攻擊再反擊不遲。”
疾嗣點了點頭。忽聽駕馭灌灌的一人問道:“敢問這里可是壤駟一門的軍營?”
疾嗣回道:“正是。我叫疾嗣,是壤駟家族的家主。”
瞬間,黑壓壓的灌灌群緩緩落下,為首的青年男子也下了坐騎。疾嗣一瞥之下,只見他身穿一件鴉青色夾衫,腰間綁著根藏藍色虎紋銀帶,腳蹬云頭烏皮靴,體型高挑秀雅,當真是英姿勃勃悠然自若。
男子抱拳行禮道:“在下常博涉,是開題國的王子,因家父與壤駟虍煥將軍有過生死交情,他老人家聽聞壤駟一門遭難特派我來相助。”
疾嗣適才還在惶恐當中,聽了這話大喜過望,急忙將常博涉請進屋里上座。
落座后,常博涉問:“素聞壤駟將軍本有一子,為何他不是家主?”
疾嗣有點啞然,顯然常博涉問得很唐突。
“承蒙老將軍錯愛,臨終時將他的武器“怒記”傳與我,并命我將壤駟一族安全地帶到符禺山。”
“既是老將軍的臨終選擇,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父親聽說老將軍被玄帝處死也曾上書求過情,然而無奈閆法家在朝廷里勢力過大,家父擔心閆法子平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不斷進讒言蠱惑玄帝繼續追殺壤駟一族,特囑我前來相助。本來他老人家原想親自過來,但因要看守關押在疏屬山中的貳負神所以脫不開身。”
疾嗣起身重重的施了一禮,道:“既是如此,疾嗣多謝常老國王了。”
常博涉笑道:“不必多禮,不知你們距離流放之地還有多遠?”
疾嗣嘆了口氣,回答:“我們剛剛過了嵬名谷,與那守將嵬名影激戰了一夜,如今他已經向西逃竄了,我想他大抵是去朝云國避難了。我恐他對朝云國王進讒言,使朝云人阻我們的行程。”
常博涉道:“這個不難,沙漠周邊的幾國我都曾經周游過。與朝云國主乜暠也有些交情,我與你同去安撫他,管保他定會放你們通行。”
疾嗣道:“我曾派遣密探進入朝云國,探聽到玄帝已經向乜暠發下圣旨命他阻截我們。”
常博涉道:“這無妨,朝云國與百華國相隔萬水千山,且乜暠的國王之位也并非軒轅帝冊封,乜暠對華族的命令也不是非聽不可。”
疾嗣聽了興奮過望,急忙準備酒宴款待常博涉,準備翌日一早便與常博涉一同拜訪乜暠。
常博涉又問道:“請問壤駟兄現在何處?”
疾嗣知他問的是壤駟陽飚。但他擔心壤駟陽飚與自己素來不和,如果當著常博涉的面舉止孟浪倒讓常博涉看了本族的笑話。便道:“陽飚他現在不在軍營,出外巡邏去了。”
常博涉也不在多問,疾嗣又朝屬下道:“吩咐下去,關于常王子到來的事情切記不要大動干戈,只說是來些過路的商販即可。因為開題國國王畢竟是軒轅黃帝封的百華陪臣,若讓玄帝知道他大興旗鼓地幫助我們,只怕會牽連到開題國。”
常博涉認為他想得周到,微笑著滿意地點了點頭。實則疾嗣這番話主要還是擔心適才的陣勢會將壤駟陽飚招惹來。宴后,疾嗣命人收拾軍帳安排常博涉就寢。
天過佛曉,常博涉便來到疾嗣帳寢,疾嗣正要跟他商討如何進入朝云國。
常博涉卻自信滿滿地道:“我們今日去朝云國最好不要騎戰馬前往,因為城上的兵士見到普通的戰馬指定不會打開城門。我過去經常騎著灌灌周游列國,與眾國王飲酒作樂。朝云國也去了無數次,守城的兵士但只看見我的坐騎便會開門迎接。”
疾嗣甚至歡喜:“如此可省卻不少麻煩。”
常博涉當下命將士牽來兩只碩大無朋的灌灌,二人一人駕馭一只,凌空翱翔著飛往朝云國。
朝云國,壑市國,開題國,司彘國都是靠近沙漠的國家,鳥瞰下去很是貧瘠。朝云國在鳥山的東面,常有沙風泛起,據說該國的水是黑色的。所以,此地起初無人敢來居住,后來黃帝的兒子昌因獲罪被貶到了這里。昌拜雨神赤松子為師,改善水源,抵御風沙,逐漸使朝云國興旺了起來。直到昌過世后,朝云國就沒了具備黃帝血脈的子嗣,于是該地進入了常年的戰亂,最終聲望最高的乜家獲勝成了國王,如今已然百余年了。
沙漠地帶人口稀疏,國與國相距甚遠,即便距離最近的嵬名谷和朝云國也有八百里的路途。好在灌灌飛翼巨大,如同兩片白云,兩人約莫飛了一個時辰便看到了朝云城的城池。
雖然朝云城不比軒轅城,但也有高高的城墻和寬闊的護城河,密密麻麻的女墻里盡是暗孔,躲藏在里面的弓箭手時刻睥睨著來犯的敵人。
城上守將遠遠便望見了灌灌,知道是常博涉來了,立即下跪迎接。
“原來是常王子前來本邦,有失遠迎。”
常博涉道:“乜暠叔叔近來可好?”
守將答道:“托您的福,他很健康。”
常博涉見守城士兵個個面帶凄苦,愁眉不展,便問:“貴國發生什么事兒了嗎?”
守將沉吟了片刻,道:“即便有也不會怠慢貴客的。”
常博涉笑道:“會說話。”
兩人將灌灌栓好,因常博涉已來過多次,對朝云城的地形純熟無比,根本不用帶路自行朝皇宮方向走去,疾嗣則緊緊跟在后面。朝云城格局不大,也有些假山,水榭。疾嗣無暇欣賞,卻隱隱地覺得氣氛不對勁,宮里的人都垂首沉默,仿佛不敢說話,寂靜得叫人有些瘆得慌。
常博涉似乎也感覺到了,他放慢了腳步。
疾嗣問他:“您過去來朝云國時遇到過此番情景嗎?”
常博涉皺著眉搖了搖頭,他攔住一名宮女,問她:“你們國家這是怎么了?”
宮女忙垂手,低聲回他道:“回王子,昨天宮里來了刺客,將陛下最喜愛的小王子乜屃害死了。”
兩人對視一眼,疾嗣暗罵自己時運不濟,來得真不是時候。
這時,一位大臣走過來深施一禮,道:“常王子遠道而來,本應倒屣相迎,但如今國家發生大事,如果王子無要事還是請回吧!”
“不巧,我今日還真有要事。”
“既是如此,請隨我來。”
兩人被帶至王宮左側的文華殿,不久乜暠沉面凝重地走了過來。
兩人施禮后,乜暠悲痛地哽咽道:“想必你們也知道宮里發生的事兒了,我那小兒子雖然是景升豚犬,庸庸碌碌,但我卻喜愛非常……”
只說了兩句便又抽泣起來。
常博涉問:“兇手呢?”
乜暠答道:“當場被我們擒獲。賢侄,你今天來這里有什么事?”
常博涉忙介紹道:“這位是壤駟家家主疾嗣,壤駟一門因遭人陷害被玄帝放逐,且閆法家還步步緊逼,非要將壤駟家斬草除根。玄囂皇帝聽了他的話,下了圣旨,沿途密布了障礙,聽說乜暠叔叔也得到了圣旨?”
乜暠睜睜地看著疾嗣,聲音顫抖的問:“這位是壤駟家的家主?”
疾嗣頓首回答:“在下疾嗣,拜見國王陛下。”
乜暠突然恨恨道:“把他給孤家抓起來。”
疾嗣還沒來得及反應,早被殿前武士拿下捆住了。
常博涉問:“乜叔叔,為什么要抓我的朋友?”
乜暠道:“賢侄,我倒要感謝你,主動把兇手送上門了。”
常博涉不解道:“你不是兇手被當場擒獲了嗎?而且,昨夜我與疾嗣兄一直在一起啊!”
乜暠也不回他,道:“把昨天抓到的兇手帶上來。”
不久,只見一人遍體鱗傷的被押至極閣殿上,疾嗣一見居然是典冽。他心下一涼,知道這下完了。
他責備典冽:“沒有我的命令,你為何要擅自行事,你闖下大禍了!”
典冽答道:“是癸鋒,他譏笑我是無能之輩,處處需要大將軍袒護。他說你有本事就把朝云國主殺了,我們大家都會敬重你。我想反正朝云國也是要打的,正面交戰贏面反倒不大,不如來場偷襲。只可惜昨天只殺了一個小孩兒。”
疾嗣道:“你這莽夫太糊涂,如今我們有常博涉王子相助,他家與朝云國世代要好,定然能順利過境。”
典冽聽了這話猛然醒悟過來,知道著了癸鋒的道兒,悔恨不已。痛哭了幾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是我殺的,與我們將軍無關,你把他放了。”
乜暠冷冷道:“你以為憑你一個人能給我兒子抵命,你們全族人只怕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