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炙舞站在慕玄藺的身側，望著這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想起那位名義上的夫君的身影，心中有種隱隱的情緒波動，炙舞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三千年仙界的生活，沒有心之前，她沒有什么情緒，對著什么都是平平淡淡，而得到那顆仙心之后，她卻忘記了過去的三千年，任性享受情緒的波動而無感慨。此刻那繞在心尖的情緒卻讓炙舞有些震撼。十三年前，她被賣入慕府，不是沒試過逃跑，可仙不能商人，仙法被禁止，她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機會爬上墻頭，便是被現在眼前這個人給發現的，逃跑失敗，一身嫁衣，被送到這個院子，見到慕玄的那一刻，她卻有些明白自己的際遇是為何，那樣身姿的人，活在人群之中也透露出不凡的氣質。她懷疑他便是玄鏡仙人，便留了下來。那時慕府是渴望沖喜能治好慕蘇的病，畢竟是這個男子將整個慕府帶向高處。而后三年，他們用盡辦法也不能治好他的病，便看著她與慕玄藺越發礙眼了。一次次明算暗算，一碗毒藥，讓那個只余下一口氣的男人結束了此生。

　　炙舞沉浸于過去，不知覺，慕玄藺竟是已站在自己眼前。

　　炙舞抬頭，望著離自己極近的他，司命仙君？他背光而站，微紅的眼眶。司命仙君慕玄藺？炙舞皺著眉頭，為什么覺得自己的記憶那么混亂。司命仙君從不離開司命府，相識幾千年以來，他從未見他走出過那個府邸一步。

　　“阿舞，嫁給我?！蹦叫A對著她說道，炙舞被自己的心跳聲嚇了一跳，感覺面色如火在燒，司命仙君為何會想娶自己。

　　她想起，她曾在天上的時候問過他，她看不懂那些話本，她不懂，為何一人為一人可以舍棄所有。

　　他的目光漸漸冷了，無心的她卻莫名有些羞愧的感覺，因為本來其他人都懂的東西，那些所謂感情所謂情緒，她卻完全悟不明白。他未答，她開始裝作很是喜愛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話本，一次次跑到司命府尋他玩耍，從話本中找些話頭怕歲月久了，自己忘記了如何說話。

　　與他成親，倒是像話本中說的門當戶對，他雖偶爾捉弄自己到也不是真壞。

　　“好。”

　　一個月后。

　　整個慕府被紅色包圍著，慕玄藺想要給她一切最美好的事物，去完成他們的婚禮，帶著欣喜與絕望，自己不過凡人，而她終將回到她該回去的地方，只這一次便好，她的名將冠上他努力拿回的慕姓，而不是父親給她的。

　　紅衣穿上身，他一如既往的持重年少老成，可眼底的高興卻是遮掩不住。

　　“公子時辰快到了?！痹掠皢镜?，自是歡喜，那么多年公子的心意，他們都看在心里。

　　“恩。”慕玄藺理了理衣領，卻又不放心的打量著自己。

　　“公子快到大廳中去吧?！痹掠暗谝淮瓮嫘Φ膶δ叫A說道。

　　“恩?！蹦叫A面色從容，可竟是直接想往特別安置的新娘院子方向走去，而不是大廳，幸好喜娘機靈攔住了去路。

　　“公子，可沒有到新娘子閨房去迎新娘子的道理，公子去大廳候著便是?！毕材镄τ恼f道。

　　“恩?！蹦叫A收回腳步，腳步從容的往大廳走去，卻是連剛來的客人也是顧不及招呼。不過是府內迎親，可，他依舊為她準備了八臺花轎，這樣的婚禮，屬于他與她，他期待已久，她即將成為他的慕夫人。

　　慕玄藺一身紅衣站在紅色的廳堂之中，眼中早已無熱鬧祝福的賓客，唯有那蓋著紅蓋頭，由一個生活幸福子孫孝順的老婆子用紅段引著走向自己的人。

　　老婆子笑臉討財，月影遞上紅包，老婆子這才將紅段交到慕玄藺手中。

　　眾人只嘆，這位慕公子怎得新婚也是如此從容的模樣，卻沒見那拉著紅段的手指，緊的快要沒了血色。

　　“一拜天地。”

　　本欲拜的人卻被一陣怪異的風給阻斷了。

　　“妖風?！敝宋枰话严崎_了紅蓋頭，那風不止，就是在屋內也刮得人站不住，本來熱鬧的廳堂之中，眾人歪七倒八。公子林將炙舞護在身后，月影星影戒備的守在前面。

　　風止，那粉桃衣服的人突然出現在廳堂之中，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頭發。

　　“煙奪。”公子林怒道。

　　“呦，主人，哦，不，前主人?！睙煀Z笑的開懷。

　　“你來做什么？”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卻被煙奪如此打斷。

　　“來要你身后那位的命?！痹捯粑绰?，煙奪飛身上前，月影星影匆忙接招，可人如何與妖相敵，兩人一招便被煙奪打飛了出去?？稍掠皡s沒有摔到地上，竟是失蹤許久的慕慕接住了他。月影有許多話想問她，可此刻卻從慕慕警戒盯著煙奪的眼神中回過魂來，并不合適。

　　“我說過我不殺你，可你何必多管閑事。”煙奪負手而站，卻是有些不悅的瞟向慕慕。

　　“慕玄對我有恩?！蹦侥綇街弊叩叫吕尚履锏那懊?，竟是不顧生死的要保護兩人。炙舞如何不明白兩人法力的懸殊，可如今自己法力全失，拉了拉慕玄藺的袖子，希望他能救慕慕?？赡叫A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他在思考著什么，腦中的一切慢慢連貫了起來。

　　“她也對你有恩，她不死，便是她死。若非她點化你，你不過是凡間一只普通的鳥，若非是她，我也不可能留你性命到現在。”煙奪竟是惱怒了，慕慕有些羞愧，一個月前知曉他與她相熟，她躲了那么久，可，難道真的要看著恩公的家人被他殺死嗎？可卻還是沒有挪開一步。炙舞聽得腦子疼，這只妖說的話，她一點也聽不懂，一下子喚慕玄藺主人，一下子又是誰誰誰。

　　“一開始，你于我立下契約便是為了炙舞？”慕玄藺冷冷的問道，卻是滿滿的自嘲，一步一步，是他讓炙舞再無抵御煙奪的能力。煙奪卻是嘲笑的望著他，已是回答?！巴袢崾潜荒銡⒘税?。”他尋了婉柔許久，可這個人卻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般。

　　“她還活著，若不是她，我也不能讓你身邊的這位仙子如此早知道青黛的死。我也是知恩的。”這話煙奪說的很是不要臉。話語間竟是施完口訣，定住了這廳中的所有人，特別是這只修行微弱的小妖。他徑直往前走著，走到慕慕身邊?！叭舴桥滤貋韾牢覛⒘四??！毖壑幸婚W而過的悲傷，卻無人捕捉的到。

　　煙奪站在炙舞面前，炙舞卻無法動作，她不懂為什么慕玄藺不施法，他是在等什么嗎，可她連轉過頭去看一下他到底在干什么都做不到。

　　煙奪手中運力，若要將仙的神魂打出來捏碎，他只有這一擊的機會，他將全部的法力都壓在這一擊之間。

　　“他是慕玄藺，只是一個凡人?！睙煀Z調笑的說道，如愿在那雙絕美的眼中看到震驚。她便是要她情緒動蕩。

　　“不可能，他是，他是?！敝宋柚挥X得頭痛欲裂，那種混沌讓她的頭好疼，她想施法殺了眼前的妖，她眼前看見了無盡的血海和絕望，讓她想逃離，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好多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三千年她所經歷的，還有一朵快達天際的巨大黑蓮，炙舞在現實與記憶之中掙扎，瞥眼卻看到煙奪的手向自己打過來。

　　炙舞覺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狠狠摔在地上，煙奪法力全部寄托在那一擊，無以為繼，炙舞能動，可神魂卻沒有出體，炙舞的記憶像是要撕裂她的腦袋一般。

　　“怎么可能?！睙煀Z震驚的看著那個被他的手穿透身體的男子。一個凡人竟然破了他的法術。他收回手，慕玄藺像一塊破布一般倒在地上?？伤χ俏嬷^的紅影。

　　“如果讓我比他早一些的遇見你，你是否能真心愿意嫁我。”他望著炙舞，他知道她的好，是對著仙界那位司命仙君而不是他，他知道于他何其重要的十三年，與她不過彈指，他費勁心思留下她，也失去了問那個江南的紅影一次，問她可曾在意而舍不得離開過，只是那捂著腦袋，渾身發著詭異紅光的人早已失去了神識，不知這最后一句聽到還是沒聽到。他自嘲一笑，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昏暗，沉入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