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人心難測
熹平六年(177年),八月三將出塞。
九月末兵敗大漠,三將各率百騎還,皆下獄。
十月下旬田晏、夏育告臧旻部司馬通敵,二人被貶為庶人,遣還鄉里,臧旻于獄中憂憤而死。
初,臧洪與交好近百太學生詣闕鳴冤。
袁紹等人黨人聞風而動,不日便有數千太學生為其鳴冤,于是朝廷震動。
不日,陸續有小股鮮卑胡騎越漢境劫掠,各邊郡太守告急文書雪片一般發向雒陽。
王甫忙令其侄王智出京師避禍,以田景監察不力,致使王玢這等匪徒混入軍中之罪名頂罪。
臧旻通敵之污名摘去,與田晏等貶為庶人,其尸體由臧洪迎回鄉里安藏,送喪者多達萬人。
陳容與臧洪離京時,陳容臉有愧色的對臧旻的尸體痛聲大哭道:“老師,某等無能,不能為子凡洗脫罪名,使大漢少一大才,某等之罪啊!”
“德宗,總有一天某等定能清除奸佞,為子凡洗脫罪名。”
朝廷遂急令西河屬國都尉張脩為護匈奴校尉,重整護匈奴營,并開赴雁門一帶。
以宗員為護烏丸校尉,重建護烏丸營抵御鮮卑入侵。
又遣劉虞率北軍五校出援幽州,三河騎兵屯并州,以北部都尉董卓為護羌校尉,坐鎮涼州。
而遠在修都的王玢不知自己的罪名坐實,連帶臧旻一系的人都從京師離開。
此時的他正站在修都城新修建的城墻上,看著城墻下說著蹩腳漢語穿漢服的匈奴貴族大聲疾呼:“鮮卑胡虜將至,某等奉命前來護佑汝等,汝等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之前的百余水匪,修都城的千余百姓還不放在心上,比較有厚重城墻的保護,水匪的叫囂不過玩笑。
可當數千匈奴胡騎將修都城圍起來,而城內不過千人,還大多是婦孺老幼,人心開始紛亂起來。
“你說這能抵擋的住胡人的一擊嗎?”
“不好說,胡人不善攻城,咱這可是新建的,但匈奴久居漢地,有沒有攻城器械不好判斷啊!”
“要某說,既然匈奴人打著上面的旗號,不如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可不敢,可不敢讓他們進來?”
一老者連連擺手:“胡人性殘,一旦發起瘋來,吾等無一可活呀!”
老者似乎想到之前匈奴之亂,渾身打了個冷顫,一些年紀大的人似乎也想起父輩流傳下來胡人兇殘的故事。
閑言碎語在王玢耳邊刮過,城下的數千匈奴胡騎卻不在其眼中,不說新出現的曹孟德與皇甫義真二人,單說兩百系統騎兵便足以打垮城下這支亦有婦孺老幼的數千騎兵。
他終于明白起義軍動輒過萬的構成,沒有戰力的人竟占一半以上,此刻他明白張角的百萬教徒有多可笑。
此刻王玢沒有發動攻擊,他在等,等有人跳出來。
旬月間,城內人口陡增十倍,且來自四面八方,遠不及原先的杜氏一族有凝聚力。
“公子,匈奴胡已然為吾天朝之民,其即奉上命來,何不打開城門迎之,欲知鮮卑胡將至。”
一商賈高聲喝道。
沒想到來得這樣快,王玢轉過頭冷冷看向那商賈,問道:“哦!不知足下如何稱呼?”
“某乃河東衛世。”
那商賈踞傲的說道。
“哦!”
河東衛氏,衛仲道的家族嗎?好像他們衛家在魏晉時期都很吃香。
王玢微微點頭,道:“聽足下的意思,常跟匈奴胡打交道啊?”
王玢眼睛一瞇,衛世頓時感覺不妙,果不其然周圍的幾個衛士手按刀柄,意欲何為?
衛世很快聯想到上午被擊潰的那股水匪,頭上頓時冒出一層冷汗,道:“不熟,只不過跟他們做些小生意。”
“小生意?”
王玢冷道:“河東衛氏以鹽起家,不會是跟匈奴胡做鹽鐵生意吧!”
衛世聽完頓時臉色煞白,在漢鹽鐵乃專營,雖說私底下豪族們都私販鹽鐵,可卻不敢拿在明面上說。
衛世忙擺手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只是糧食與絲綢。”
“糧食?今年七州大旱,衛氏還有余糧販賣,不愧家大業大啊!”
王玢冷嘲熱諷,衛世連連點頭:“薄有田產,薄有田產。”
有了衛世這個槍頭鳥吃癟,其余的人不滿也只能憋在心里。
王玢坐看天色漸晚,匈奴胡騎罵的越來越難聽,城內的人有的心稍安,有的則別有心思。
王玢在天黑后下城,徑直回城主府。
夜襲是不可能的,哪怕匈奴人多吃肉食,得夜盲癥的不多,高大的城墻足以讓匈奴人束手無策。
衛世的府邸。
衛世雖然吃了癟有些灰溜溜的,可下了城墻陸續有人跟在其身后,在深夜時冒昧登府。
衛世仿佛知道有人回來,門子開門前左右望望見無人便將他們迎進府去。
陸陸續續,怕不下十數人,都是旬月間陸續而來的流民中的主事之人。
河東衛氏的商販遍布并州,尤其是朔方、五原、云中等邊郡,乃至鮮卑境內都有他們的商販活動。
城墻上衛世一亮明身份,這些人就決定要來探探口風,畢竟衛氏跟匈奴人多有交易,怎么也有幾分交情,而王玢太過年輕,擊破百余水匪不在話下,可對陣數千匈奴胡騎,他們心里真個沒底。
“衛先生,您乃高人,如何看今天的局勢?”
一老者站起來問道。
衛世捋須笑道:“諸位莫慌,這修都城廢棄數百年,從沒聽說朝廷要重建,如今鮮卑欲大舉來襲,更不可能重建。吾想必是那一股匪徒想要趁亂就事,才會來此筑城。”
老者點頭,當年他們為避戰亂離開修都,如今又因鮮卑之亂逃回修都,他們可不想再卷進叛亂中。
“還請先生給指條活路。”
老者懇請道。
衛世道:“指條活路,不敢當,不過諸位可試想之,假如這位公子擊潰匈奴胡又怎樣?匈奴胡已內附,乃天朝順民,可大患乃鮮卑胡,鮮卑胡可有控弦數十萬,連大名鼎鼎的田、夏二校尉都全軍覆沒,何況吾等?”
“小兒無知,只看到眼前危機,卻看不到身后的懸崖。擊退匈奴,迎來鮮卑,可謂得不償失,以某意當迎匈奴胡入,用以抵擋日后的鮮卑胡,使二胡爭食,某等取利。”
衛世滔滔不絕的說著,揮袖間仿佛胸有溝壑,天下大事都在反手復手間。
老者等人相互看看,迎匈奴胡入,這可不是什么好辦法。
匈奴雖內附,可這些年隨著大漢勢弱,他們這些邊民可沒少受匈奴人禍害,尤其是朔方,動輒被滅族滅村落。
“哼!”
衛世見老者們沉默不語,冷哼道:“怕什么,有某河東衛氏在,匈奴人豈敢放肆!”
老者訕訕,如果不是河東衛氏的牌子在,他們何必來此!
“城主哪里?”
老者猶豫道。
衛世冷哼:“某已查過其部只有兩百騎卻分守四門,又要護衛所謂的城主府,其兵力不可謂不薄弱,某將會親率商隊護衛在黎明時襲擊東門,諸位可趁機在城內造足聲勢,某一拿下城門便迎匈奴人入城。”
“怎么跟匈奴人聯系?”
有人問。
衛世道:“不必聯系,城門大開,匈奴人除非傻了才不會進城。”
諸老者皆點頭。
衛世又安撫幾句,老者們依次離去。
衛世看著離去的老者臉上冷笑不已,亂世將至,人如草芥,身為草芥就該知足去死,還想茍活,真是愚不可及。
希望匈奴人能一舉殲滅那支神秘的力量,而后用鹽換其甲械。
甲械與鹽澤俱得,此番回到河東,必能給固兒搏一個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