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城陸軍醫院如臨大敵。
憲兵隊整個封鎖了醫院的前后左右,連條流浪狗都沒有放過。所有的病房都被搜查了一遍,包括軍官病房和特別病房,醫院里的犄角旮旯一處也沒有遺落,憲兵們荷槍實彈,咋咋呼呼。
章九璇趕到的時候,趙先覺早就到了。76號的便衣特務聚集在了門口,被副站長宋銀德挨個地問。
“誰值最后兩班?”
人群里站出四個人來。
宋銀德看了一眼趙先覺,回頭一揮手:“帶走!”
立時就有幾個粗壯漢子上前拿人,被抓的那四人一邊被他們往外拖,一邊嘴里大呼“冤枉啊……”
趙先覺用手帕捂著口鼻,站在目標病房的門口,床上躺著的那人依然還是那么躺著,臉色緋紅,栩栩如生。可他確實是死了,醫生再三確認過,死得透透的。
章九璇徑直走了過來,宋銀德恭敬地站在一旁,把手下那群飯桶喝退了。
趙先覺聽見了腳步聲,回頭看見章九璇怒火沖天的模樣。
“到底怎么回事?”
趙先覺放下手帕,“死于氰化物中毒,死者的嘴唇上留有米粉溶化后的糊狀薄膜,我猜測,是軍統人員自殺殉國用的氰化鉀膠囊,膠囊外殼,是用米粉做的,遇水即化?!?p> 章九璇皺緊了眉頭,“死亡時間呢?”
“凌晨四點半左右,天快亮的時候。發現的時間,是早上八點,護士輸液的時候?!?p> 章九璇瞅了一眼身后76號的便衣特務,這些人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沮喪、無助、彷徨和疲憊。他們輪流看守著這病房里的人,可到頭來,人都已經死成了尸體,他們卻仍然還在巡邏、站崗。
“趙先生,你答應過我的。”
“對不起!”趙先覺頓首,“可是我勘察過,情況并不簡單?!?p> 首先,后院鐵絲網的圍墻被破壞了,墻頭的玻璃片有一些布料纖維。說明兇手是從后院的圍墻翻墻進來的,窗外有濕泥和幾個不完整的腳印,濕泥和陰溝里的成分一樣,說明兇手是從陰溝里潛入的。在伙房的墻上,有泥腳印,這些泥腳印一直延伸到了陸軍醫院墻外小山上的樟樹林,說明兇手作案完畢以后,是從原路返回的。
其次,樟樹林里的草地有俯臥的痕跡,在小山高處的一顆樟樹上,發現了擦碰的痕跡。這當然不是兇手投毒后留下來的,這說明他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果斷地采取了行動。
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兇手很有可能是站在窗外,往四米外的病人嘴里投下的氰化鉀膠囊。趙先覺比了個投擲的手勢,然后嘆了口氣,“防不勝防!”
章九璇看也沒看床上的尸體,她走到了窗戶邊,沉思了一會,然后突然問道:“窗戶是怎么打開的?”
這窗戶的鎖扣是從里面鎖的,如果窗戶是上了鎖的話,外面不可能在沒有破壞窗戶結構的情況下能輕易地打開窗戶。
“護士說,窗戶昨天傍晚關上的。但是我追問她的時候,她卻又矢口否認了,她說她不記得了?!?p> “人在哪里?”
“在護士值班室。”
趙先覺一歪腦袋,門外的宋銀德立馬喊了兩個人去請護士。
章九璇聞到了窗外一股淡淡的爛泥味道,她轉身走到床邊,又轉頭看向了窗外。床邊擺著死者的病例,護士最后的巡檢時間是三點五十五。也就是死者醒來后大約一個小時以后。
“渡邊惠子?!闭戮盆钪茄矙z表上的護士名字,趙先覺點點頭:“她是這個病房的特護護士,也是那個不記得窗戶到底關沒關的人。陸軍醫院的普通病例巡檢規定是四小時一次,八點再來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你是說,兇手很了解醫院的運作?”章九璇的思維跳脫地很,一瞬間就想到了幾個可能。趙先覺卻搖頭:“有這個可能,但是也不排除是碰巧的,我要先回去審問這個時間段值班的便衣?!?p> 他鞠了一躬,轉身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見宋銀德慌慌張張地貼了上來。
“站長!人死了?!?p> “誰死了?”章九璇聽的一清二楚,問道。
宋銀德吞了一口唾沫:“渡邊護士,上吊了?!?p> 趙先覺和章九璇同時一驚,趙先覺撥開了宋銀德,直奔護士值班室而去。章九璇緊隨其后,兩人一前一后進了護士值班室。
值班室是值班場所,里面有休息間,供護士休息。趙先覺就是在休息間里詢問的渡邊護士,問完了以后,他就出來了。這前后還沒有二十分鐘,那日本人娘們是怎么又想不開上吊了?
問話的時候,她并沒有表現出很特別的情緒,比如內疚、比如失職之后的不安,她語速平常,表情鎮定,她沒有理由去尋死啊!
屋子里已經有醫生在場了,章九璇繞開了床,走近了一看,只見窗戶鐵柵欄上掛著一根繩索,繩索在鐵柵欄外打了一個死結,在屋里繞了一個環,套在了渡邊護士的脖子上。渡邊兩手死死地抓住了脖子兩側的繩索,雙眼瞪圓,眼球突出,微微張著嘴,舌頭吐出來了一截。
地板上有她雙腳擦出來的痕跡,說明她在死前曾經做過非常劇烈的掙扎和抵抗。
這根本就不是自殺!
這是謀殺!
章九璇一眼就看出來了問題所在,窗戶窗臺離地一米二左右,渡邊護士一米五的身高。柵欄上的繩結是在柵欄最下面靠近窗沿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在比自己矮的地方上吊自殺?就算一個人想要尋死,求生本能也不會輕易地讓主人死得這么稀奇古怪。
能這樣死去,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窗外拽住了繩索的兩端,使勁地把背對著窗戶的渡邊護士勒死之后,順勢把繩索打了個結。
趙先覺也跟著進了門,看見這場景之后,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章九璇回頭瞪了他一眼,“趙先生,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解釋!”
趙先覺吸了吸鼻子,“章小姐,無論你信不信,這件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