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希閣書房內,南宮霄天的目光并沒有落在手中的書上,耳邊傳來的低唱讓他有瞬間的恍神。
略顯稚嫩的聲音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小東西那總是帶著幾分懵懂的小臉兒。
那孩子長得太過瘦小,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南宮霄天回憶起那晚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拎起來的感覺,伸手比量了一下,那個小脖子細得自己一只手就差不多可以環住了。
南宮霄天不禁有些好奇,小東西以前到底過的是什么日子,才能長成那樣兒?十四歲居然長得那么小,剛剛到自己胸口那么高。回想自己十四歲的時候,都已經策馬揚鞭馳騁沙場了。
不過,小東西長得雖小,心智卻不差。相反,比他的年紀還要成熟些。從他這幾天的表現來看,絕對不象窮苦人家的孩子。想到這里,南宮霄天對他的好奇不由得又多了幾分。
“清澤!”
一聲低喚,清澤立即出現在書房當中。
“屬下在?!?p> “把沐九思賣到竹香苑的人找到了嗎?”
“主子恕罪,還沒有?!?p> “那么難找?”
“聽說那人是個生面孔,第一次給竹香苑送人,而且送過這一個之后,再沒去過。屬下覺得,他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人牙子。主子,要不要把老鴇抓回來審審?”
南宮霄天沉吟片刻,道:“不必了,先退下吧。”
“是,主子。”
不過一個小奴,還犯不著為他興師動眾,大動干戈。
清澤退了出去,剛到院子里,一道黑影閃到身邊:“頭,那小子倒是有趣,不是吟詩就是唱歌,那歌的曲調也怪,以前都沒聽過。”
“你懂音律?”清澤睨了一眼同為暗衛的清漣。
“我哪懂呀!”
“不懂就別瞎說,怎么怪了,我聽著挺好聽的。”
“嘁,頭,你就別裝了,好像你懂音律似的?!?p> “懂不懂關你屁事,該干嘛干嘛去!”
清澤飛起一腳踢向清漣的屁~股。
樹間隱隱傳來低笑聲,清漣一邊躲一邊低罵道:“清濟,你們幾個混蛋小子,少在那兒撿笑!”
“都想吃軍棍了嗎?”清澤輕喝一聲,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就好像剛才的說笑都是人的錯覺一般。
……
兩天后,就在沐九思安享早八晚五上班族的快樂生活時,她又被罰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早上沐九思將書房打掃干凈,就去花廳燒了水沏茶。茶沏好端著往書房走時,一只通體火紅的鳥兒飛過,她看著稀奇就多瞅了幾眼。結果沒留神,腳跘了一下,托盤一斜,上面的汝窯天青壺滑了下去。
好在沐九思反應敏捷,迅速扔掉手中的木托盤,伸手抓~住了茶壺,可那壺里剛沏好的茶卻灑了出去,好死不死,偏偏灑在了一盆菊~花上。那盆花是前些天別人送的幾盆菊~花當中,南宮霄天最喜歡的墨菊。
那黑里透紅、紅中帶紫、紫中透黑的碩大厚實的花朵瞬間如落湯雞般耷~拉了下來,上面還掛著幾根茶葉。
沐九思的手上也被燙了幾個泡,但她此時已顧不上疼,把茶壺放到地上,去摘落在花上的茶葉。
剛從二進院過來的南宮霄天看到的是紫檀木托盤被扔在廊下,名貴的汝窯天青壺放在地上,而沐九思正半蹲著要去摘他最喜愛的那盆墨菊。
“殿……殿下,我……”頭頂被黑影遮住,沐九思抬起頭,惶惶地想要解釋。
南宮霄天可沒聽人解釋的習慣,冷聲道:“收拾干凈,罰跪一個時辰?!?p> “殿下……”
“兩個時辰?!?p> “可是……”對上冰冷的紅瞳,沐九思絕對相信南宮霄天會繼續再往上加時間,連忙改口,“是,殿下?!?p> “就跪在這兒。”南宮霄天扔下一句話,抬腿進了書房。
沐九思將地上收拾好,跪在了原處。剛才沒覺得怎樣,現在靜下來,兩只手都火辣辣的疼。尤其是左手,她是個左撇子,情急之下左手先伸出去抓的茶壺,手心被燙了不說,熱水濺手上,已經燙出了水泡。右手雖然好些,但掌心也是一片通紅。
這次真的很委屈,她為了保住那只茶壺,連手都不顧了,卻困為一盆墨菊又被罰跪,還是在廊下堅硬的石臺上,還要跪兩個時辰。
沐九思斜上四十五度望天,使勁把眼圈里打轉的淚逼回去。前世她是一個極為堅強的人,養父母去世時大哭一場之后,她就沒有掉過淚。不知是現在這身子的年齡太小,還是她的心靈變得脆弱了,現在她只要心里一難受,就有想哭的沖動。
就象那晚,想起前世的養父母,她哭了。但那是在夜晚沒人的時候,她可以原諒自己?,F在,青天白日的,南宮霄天就在書房里,別人也有可能隨時會到知希閣來,她可不能讓人看笑話。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忍住,一滴眼淚也不能掉下來。
今天的公文還沒有送來。書房里,南宮霄天坐于書案邊,目光卻從手中的書上移到窗外。小東西筆直地跪在那里,臉偏向廊外,微向上傾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蘊著水霧,濕漉漉的,透著幾分可憐??善€用牙齒咬著下唇,努力地隱忍著,不讓淚掉下來。
還真是個倔強的小家伙。
清澤捧了一摞的公文,后面跟著兩個小廝打扮的人,各抱著堆到下巴那么高的賬冊子走進知希閣。清澤一眼看到廊下跪著的沐九思,路過她身邊時,用口型詢問她怎么了。
沐九思咬了咬牙,將目光別開,不去看走過來的三個人。
清澤無奈,只能先進了書房。將手里的東西都放到書案上,道:“主子,這是今日的公文?!?p> 又指了指小廝抱著的賬冊子:“這些是燕奉府引送過來的賬冊?!?p> 南宮霄天隨手拿過一本賬冊子打開翻看了幾頁,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不發話,清澤也不敢隨意離開,只能侍立在一邊。
屋里靜悄悄的,只有翻閱紙張的聲音。
對南宮霄天來說,批閱公文還行,看賬,是最讓他頭疼的事情。雖然賬冊上已經明確標注了疑點,但一頁一頁看過去還是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