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天色微暗,唯有東方的一角帶著朦朧的紅色暈染著天空。
顧箐瑤已然洗漱完畢,正在顧宅中央的聽風亭望著古韻猶存的一景一物出神,目光閃爍,眸含懷念。
一瞬之間,已是時空的距離,怎能安塌熟眠?
未醒的顧宅似如當年的帝師府,亭臺樓閣蘊含著南北風韻,恍惚間竟如時空回溯,兒時重現。
她記得,帝師府的江南風韻是父親為母親建的,當時民間還流傳著。
“顧家帝師癡情郎,攬盡江南搏卿笑”的佳話……
一切,而今已成前塵舊夢。
與聽風亭遙遙相望的回廊處,一位男子靜靜的看著亭中女子的身影。
容貌體形依是熟悉的模樣,然而那一副做派與一身氣度已然不同往昔。
記憶中的女子沉默寡言,喜靜好幽,總是一個人呆著,哪怕對親人也是淡淡的,似與世隔絕,也許是與她從小的處境有關。
但遇見那人后,她似乎傾盡了所有的熱情,她主動與那人交流,可那人卻傷她至深。
醒后的女子依是少言少語,但對待家人她的眸子里盡是柔和,似暖陽融冰泛起漣漪,尤其是對母親和父親。
她變得淡然從容,沉穩端莊,一瞥一笑都帶著縱使世家也少有的氣度,似是親和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他總覺得她不融于這個世界,對待除父母外的人也只比陌生人柔和,僅此而已。
男子的眸里帶著迷茫,腦海中回想著昨夜母子三人的對話。
“媽,依你所講,渡劫后的箐箐還會是箐箐么?”
當時母親的回答引人深思。
“無關是否,顧箐瑤始終是顧箐瑤,是顧家的掌上明珠,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不覺間,男子已經步入聽風亭,沒有刻意掩藏的腳步聲在寂靜的亭中一場清晰。
顧箐瑤自是驚動的回首看向出現在眼前的男子。
一身軍裝整齊妥當,約摸一米八幾的最佳身高,眉間英氣流露。
一身正氣,如玉的容顏未曾有半分感情展現,淡淡的目光同顧箐瑤對上。
相視無言,顧箐瑤不改風輕云淡的問候。
“早,大哥!”
見男子點頭又將目光轉向亭外的假山清池,細細的整理著男子的信息。
顧家長孫,顧逸楓,字子燁,承以祖業,位列少將,性情冷淡,昨日剛從訓練營回來。
顧逸楓未出一言,只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怔怔出神。
似是想要找尋曾經的感覺,卻僅是徒勞。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熾熱,讓顧箐瑤不由的回頭看他,在對上他眸色里的探尋之時,稍愣片刻,復而輕笑,朱唇輕啟。
“我不是她,不必找了,她……回不來了。”
顧逸楓為她的坦率直言而詫異,也欣賞于她的做派與聰慧。
開口問道“聰慧如你,完全可以偽裝的很好,為什么要如此坦誠?明明那樣會讓你更加如魚得水。”
“面具戴多了到最后就分不清哪個是真正的自己了,難得又一世,就不要活那么累了。我僅是想活出真正的自己。”
顧箐瑤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是異常深入人心。
似是看淡一切的態度在顧逸楓的心里驚起圈圈漣漪,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
“那你又是誰?來自哪里?可以告訴我么?”
顧箐瑤深深看了顧逸楓一眼,稍頓片刻,才果斷回復道。
“不可以。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她,也不會傷害你們,我所求不過一處安身之所。”
言罷不欲繼續交談,起身離開聽風亭。
顧逸楓看著離開亭子的身影,一舉一動帶著優雅,目視前方的眸子淡然如斯,周身是歲月沉積的氣度,仿佛史書上古時貴女款款離去,下一秒就散于世間。
忽然急急想要追上卻在幾步后停下,向來話少的他沖著未曾回首的顧箐瑤說了一番話。
“無關是否,只要你是顧箐瑤就足矣了,只要你身上流著顧家的血,就是顧家女。”
顧箐瑤的步伐未曾有絲毫改變。
“箐箐,做顧家的明珠,我的妹妹,好嗎?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別拒絕!”
“我總感覺你在排斥這個世界,既然來了,就請接受,好嗎?”
明珠啊……
顧箐瑤是眼眶有些酸澀,抬了抬額,壓下那抹酸澀。
娘親,爹爹……
——哈哈哈,我家的明珠真是可愛。
——我家的明珠當是這錦都最璀璨的一顆。
顧箐瑤攏了攏思緒,勾起一抹淺笑,繼而顧停下了腳步,回首目光復雜的看著顧逸楓,幾米遠的距離模糊了他的眉眼,更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腦海中還回蕩著他話語,唇角的微笑帶了些暖意,轉身又款款離開。
顧逸楓目光漸柔的注視著漸行漸遠的女子。
回廊處,初升的朝陽揮灑的暖光為她亭亭的身影披上霓裳。
天光之下,她似輕踏朝霞,步步生輝。
回首那一眼,他便知曉,她聽見了,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