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風和日麗,殘垣斷壁。
斑駁的有些許焦黑的一面墻壁上,傳來風吹過后簌簌的聲音,簌簌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些許紙張的清脆聲。
告示:
辰山郡天災亂世,良田盡覆,居所成灰,人心惶惶,背井離鄉。而有貪官、奸商者,順勢大發國難財,抬高糧價,致使餓殍滿道,人禍橫行。
吾為明河鎮鎮守,深感痛之,現已控制鎮內所有糧倉,因糧食有限,從即日起每人可免費領兩碗稀粥,不致餓死,等后續官方援糧。
天不憐人人自愛。
現招募身體健壯有力之士,挖渠引水,灌溉旱土,以便明春播種之利。
每日兩碗厚米粥,五文錢為酬。有意者請到鎮守堂登記。
涼生停下跟著眼中字跡而輕動的嘴角,而發梢因為秋風的吹拂卻不得停。
鎮守堂前。
“第一千位,姓名?”正在落筆登記的守堂管事問道。
“涼生”鏗鏘有力的聲音如是說。
管事略顯驚訝的看了看身旁的年輕人,點了點頭,然后放下筆,拿著字跡未干的登記簿向著堂內走去。
“何大人,一千名壯士都已招募齊,請大人過目”管事對著正在落筆的鎮守何大人說道。
“嗯,拿來我看看”何大人停下筆,用他那帶著血絲的眼睛看去,一頁頁地翻過。
“涼生?我們鎮好像沒有以涼為姓的吧?”何大人愁容的面龐略顯疑惑。
“大概是逃難來的吧”管事回道。
“嗯,老岳,一起去看看吧,選個隊長,勘察小組今晚估計要回來了,明天清晨這挖渠千人隊就能跟著一起出發了,沒個隊長可不行。”何大人直起身來,揉了揉因為久坐而酸澀的腰間,向屋外走去。
何大人的眼睛里映入的畫面,皆是坐在地上垂頭嘆氣的災民,唯有一人站在堂前,目光如炬,有些許破敗的青衫也遮不住他的神采。
放下皺眉,向前三兩步。
凝視片刻。
“你就是涼生?家在何方?”何大人問道。
“是涼生,如今已四海為家。”涼生頓了片刻,答道。
“嗯。”何大人回應著,又繼續望向坐在地上的眾人大聲說道:“全部起來,不想背井離鄉的,不想妻兒受苦的,要與天爭活路的,從現在開始,都要端正心態,無畏無懼”。
悉悉索索的起身聲不影響何大人的話語繼續傳遞:“從即日起,你們都將是我明河鎮的大英雄,我明河鎮來年是否能如愿春耕,就要靠各位攜手努力了”。
“現在,我選一個人,作為我們挖渠引水灌溉的隊長,現在站在我身旁的涼生,就是你們的隊長,請問各位有沒有異議?”。
“何大人,這人也不是我們鎮的啊,他那么年輕,能行嗎?”。
“何大人,這個年輕人熟悉咱們鎮的地理嗎?”。
“何大人,我不服,他能打得過我老張才行!”。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何大人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停話,沉聲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不選你們嗎?因為我在你們眼中看到的只有痛苦、難過、失落、沮喪,但是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堅定、自信、沉穩、精神”。
“涼生,我選你當隊長,你沒意見吧?”何大人對著涼生笑了笑說道。
“涼生必不負大人之托,家園生難,匹夫有責,愿以我之力為百姓博一份安寧!”涼生拱著手答道。
“好,不過現在有人不服你,你看?”。
涼生思考了片刻,走到一旁,雙腿分開,左手撐地,右手握緊拳頭。
碰!
一聲沉悶的響聲。
當涼生的拳頭抬起,眾人發現,被涼生用拳頭砸過的地面青石,已經裂開,皆大驚。
“俺老張服了!”一個身體壯碩的莊稼漢饒了饒頭說道,嘴角還裂開了一絲慚愧的笑容。
“好,那么此事就此定下!”何大人又轉頭對著管事說道:“老岳,你去招呼一下施粥的官棚,讓他們煮些厚米粥,為各位壯士補充體力,然后讓他們連夜準備可供千人一月用度的糧食,明天清早隨著隊伍一起出發”。
“是”,岳管事拱了拱手遠去。
天色剛剛入夜,何鎮守在鎮守堂前席地而坐,同各位鎮里壯士一邊吃著厚米粥,一邊聊著挖渠引水的事。
突然老張對著何鎮守說道:“大人,我們的隊伍要不要起個名字,以壯士氣”。
何鎮守頓了片刻說道:“老張,你說的不錯,那個,涼生啊,不如這個隊伍名字不如你來起?”。
“我鎮鎮名為明河鎮,而我們開渠引水有讓明河鎮再現生機、光明之意,所以我覺得與鎮同名,就叫明河隊豈不正好?”涼生思考了一會說道。
“好,涼生小兄弟見解獨特。此名甚好!”何鎮守開懷大笑。
隨著笑聲的傳開,遠處又有聲音呼應而來,有五六個鎮上的中年人踱著快步奔來鎮守堂。
“鎮守大人,我們回來了。”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快步向前對著何大人說道。
“嗯,老郭此程可否順利,水源問題勘察的怎么樣了?”何鎮守問。
叫老郭的漢子說道:“何大人,整個梅開縣都是是重災區,我們鎮上的明河現在也是水位快要見底,不足以灌溉,唯有龍川縣的龍河水源充足,但是”。
說話的嗓音有些嘶啞,很明顯是長時間沒有喝水了。
“哎,先喝口水再說,老岳,拿碗水來”何鎮守說道。
咕嚕咕嚕,一大碗水下肚,老郭敷了敷胸口,繼續說道:“謝何大人,那我繼續說了,但是我們與龍河中間有一小段突出的辰山山脈阻隔,要想從龍川縣引水過來,只有兩個辦法”。
“一是繞過山脈,但是里程較長,耗時較久,約四月時間”。
“二是挖通山脈中部較狹窄的地段,也就是龍澗那塊,約二月時間,不過那塊地質較為疏松,容易引起山體落石”。
何鎮守放下碗筷,左右踱步片刻,帶著愁容說道:“我們必須趕在過冬之前把這件溝渠挖好,以便來年春耕,只能冒些險了,就選第二個吧”。
“老郭,這位是選出來的千人挖渠隊的隊長,涼生,你們幾人作為技術指導,配合涼生”何鎮守指著旁邊的涼生跟老郭說道。
“是,大人”老郭望了望何大人又望了望涼生,“涼生小兄弟,此去責任重大,望小兄弟能不負眾望”。
“涼生定不辱使命”涼生朝老郭拱了拱手說道。
翌日。
天光明媚,清風拂面。
枯葉紛飛,焦石林立。
涼生和老郭等人站在龍澗入口底部。
抬眼望去。
一束陽光刺破云霞,穿過深深的龍澗,落于底部,照亮眾人的面容,卻照不透前方終年霧靄的龍澗。
前方龍澗深處好像有一條龍在吞云吐霧,透著神秘,也透著昏沉。
整個龍澗深約數百米,寬約數十步,全長約十里,從空中往下望,好似一條游動的龍尾。
以前走入龍澗還能聽到些山上流下的水聲,現在隨著上方山上水流的干枯,讓整個龍澗仿佛失去了生機,變得死寂。
凝望了片刻,涼生對著老郭說道:“龍澗里面是什么樣子,你們了解嗎?”。
“空氣比較潮濕,部分瘴氣,少許毒蟲,和一兩樣特產魚類,地面比較泥濘,現在進去比以往好走一些”老郭答道。
“嗯”涼生回應了一聲,又扭頭對著身后老張說道:“你帶著一半人,把從入口到龍澗最深處這一段靠著左側鋪成平整的路,靠右側挖成水渠,水渠要挖寬些,十米左右為宜。”
“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山上鑿山,你們速度快一點,挖好了也上來”涼生說道。
“好!”老張拱了拱手說。
……
呼呼然,一月之期已過,老張等人已經完成了龍澗底部的挖渠工作現在正跟著涼生一起,開鑿另一段山石巖壁。
天光明媚,清風拂面。
枯葉紛飛,焦石林立。
山頂上的景象與山澗下的景象并沒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區別是,山頂比山澗下較熱,山頂下方百米多處,眾人的汗水從臉上、腰上、腿上四處地揮灑。
涼生帶領著千余壯士在熱火朝天的挖鑿土石,而一個月前眾人對涼生的些許微詞,現在已隨著涼生的表現而煙消云散。
因為涼生每天挖鑿的土石,總能超出其他人好幾倍,雖然大家伙吃著同樣多的飯,但涼生好像總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一日,午后雨過天晴。
眾人正在有些許泥濘的山石里繼續開鑿。
突然,一聲沉悶中帶著些許撕裂的聲響,穿入了眾人的耳膜。
緊隨其后的是轟隆隆的聲音,那是山石和山體之間的對撞。
眾壯士抬頭向上方望去,只見一塊房屋大小的山石,脫離了山體,向眾人的開鑿之處撲面滾來。
“快躲開!”離的較遠的眾人焦急大喊。
但山石滾落的速度何其快,身處巨石下的幾人根本沒有多少遠離危險的時間。
然而,在這場生死的時速對決中,有一襲青衫仿佛激發了自身全部的潛力,從十米開外飛奔而來,迎著落下的巨石而去。
仿佛送死一樣!
“隊長,危險!”有人發現了涼生迎著巨石的身影。
砰!
宛若銹鐘巨木敲,天邊悶雷傳四方!
沉悶低沉且帶有一絲蒼脆的聲響向四面八方奔流。
這一刻,眾人百態!
有人失聲痛哭。
有人緊閉雙眼。
有人拼命吶喊。
有人焦急難耐。
……
但,再多的情緒,在下一瞬,都化成了狂喜與震驚!
只見,本應被巨石砸中的涼生,卻用那雙擁有巨力的臂膀和堅若磐石的身體把滾落的巨石撐了起來!
這一刻!
眾人才明白,何謂“偉岸”!
偉岸,就是為眾人撐起一片天!
偉岸,就是扛起眾人所不能扛!
如果,此刻有識字的先生在這里,那么他會明白“偉岸”這個詞,最本質的含義!
偉岸,把它拆開來看。
就是人以七尺之身,激發潛在的力量,為他所想庇護的人托起壓在身上的山!
“開道!”。
就在眾人還處于震驚中時,涼生嘶啞的吼聲就如浪濤一樣排開。
于是,眾人往鑿開的山道兩側而去,為涼生分開了一條扔巨石的通道。
“啊!”。
涼生再次運足氣力,使得陷入山體的雙腳再次下沉。
“哼!”。
隨著涼生的聲音刺來,眾人看到他已經把頭上的山石扔了出去,帶起呼呼的風聲。
山石隨著鑿開的山道漸漸滾滾而下,發出砰隆砰隆的聲音。
當山石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眾人無不喜極而泣,激動的聲音傳遍滿山。
但傳遍滿山的不止眾壯士的呼喊聲,還有一聲沉悶的驚雷!
巨石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