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胸烙之刑乃是前朝留下來的酷刑之一,絕對稱得上一句臭名昭著。它乃是用燒紅的鐵塊,在犯人的的胸膛上打下烙印,由于這項刑法主要是用于對付那些被流放邊疆的兇犯,姑其上通常都刻著“流放”二字,胸烙之刑也就因此得名。流傳至今,這項酷刑已經不僅僅只是針對胸膛那么簡單,手掌、手背、額頭、脖頸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可以施以此刑,一但被打上這樣的烙印,幾乎是終生抬不起頭來。
“此話當真?”穆棱眼里仿佛在發著光。
“哪一句話?”小韓明知故問,“是胸烙那一句嗎?當然是真的,難不成你以為我們再和你開玩笑?你見過官和匪開玩笑的嗎?”
“保我一命那一句!”他說。
“當然是真。”小韓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一言九鼎!只要你能帶我找到那十個香疤的和尚,這些事一筆勾銷。”
“那好!”穆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眼眉低垂,仿佛是在內心里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可以帶你們去,不過話說在前頭,到了那里以后,我可不會和你們一起進去,你們的生死就交給上天了。”
“這是自然。”小韓點頭說,“不過我們丑話也說在前頭,若是你真想活命,就老老實實把事辦好了,我到時候會親自帶你去一趟江南段家。”
“你放心,我爹娘都不是長命的人,這導致我更加愛惜生命。”
“好。”小韓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吩咐道:“給他帶上手銬腳銬。”
“對了,差人去給你們鄭捕頭說一聲,這個人我們六扇門要了。”
……
“地點在阿難寺后十多里外的荒山之中。”
“帶路吧。”
三人便立刻朝阿難寺方向趕去。
期間,賀龍圖也曾提議叫上荊飛紅鄭力等人,一同前往荒山之中緝拿要犯。但這個提議剛一出口,就被小韓一口否決。一來人多目標大,沒準會被路上可能安插的暗哨發現,遠比不上兩三人簡裝上路來得隱匿。二來則是楓林衙門這些捕快大多只是些身子健壯的普通人,不精武學,到時候極有可能是幫倒忙,甚至可能白白丟了性命。
穆棱忍不住由衷的贊嘆道:“大人,若是這起事情帶頭的是你,只怕就憑衙門其他那幫酒囊飯袋,只能是望著天干瞪眼。”
小韓笑了起來,順著他的話往下接:“難道你們現在這帶頭的不聰明?段家那里的事可是十分精彩,難道背后還有高人指點?”
“倒也不是。”穆棱顯得異常的坦蕩,“以前我也覺得大師智多近妖,但遇到你之后,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浪更比一浪強。”
“你錯了,這并不能說明我就比他聰明。只不過他為人太自負,處事太高調,如果那身紅衣不是織云錦,只是尋常布匹,我們不可能這么快就查明真相。”
賀龍圖忍不住插話道:“我有個事一直想不大明白,那和尚究竟是有何魅力,能讓你們這么多少追隨,甚至是為之赴死。”
“他確實很有魅力,語氣帶有一種讓人下意識就會相信的魔力。不過更多的原因是那些人大多都是些無依無靠的苦命人,他們想要一個心靈寄托,我們這才能鉆了空子。如果大家都安居樂業,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又有誰愿意信道佛學說?”
“那你呢?”小韓問,“聽你的談吐,觀你的舉止,應該是個懂得道理的人,怎的會心甘情愿追隨他?”
也許是他生來善言,也可能是小韓的允諾讓他敞開了心扉,總之他的話匣子是打開了。只聽得穆棱長嘆一聲:“年少的時候不懂事,在賭場里欠了很多錢,迫不得已選擇了外逃。”
“我當時想著用龍家陪的嫁妝來還債,但就在成親那天,我卻想明白了,不能害了人家多好一姑娘。”
“其實成婚那日我是裝的,我知道那不是龍家姑娘。我曾偷偷的溜到她家,遠遠看了她一眼,雖不是多么美艷,但也是眉清目秀,就我這樣子,娶她為妻是我幾世也休不來的福分。”
“我離開楓林縣沒多久,就遇上了他。當時是在一個酒肆里,我沒錢付賬,他好心請我吃了頓飯。當時年少,幾杯酒下去就和他稱兄道弟,朝他吐了些苦水。沒想到他卻幫我還了債,我穆棱雖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知恩圖報我卻還是懂的,就跟著他做些跑跑路的小事。”
“一直到我們來到楓林縣,我才真正知道他是做什么事的人。但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幾經糾結,我還是加入了他,然后眼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老鄉死去。”
他把故事講得很簡單,幾乎是波瀾不驚。但小韓相信,其中的起轉承合一定無比讓人揪心。
穆棱又道:“其實我也有試過暗中阻止這些魔怔了的人,但沒有成功哪怕一次。”
賀龍圖嘆氣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既然你沒有真正害過人,心里也還有良知尚存。等此番事了之后,就踏踏實實做點小本生意,后半生多行善事,以彌補今日犯下的錯。”
小韓補充道:“實不相瞞,私自和你達成承諾乃是我一人之事。我愿意放過你,衙門其他人可不一定。這大越你是待不下去了,到時候我會讓人送你離開。”
穆棱突然停下腳步,重重的跪在地上,一連三叩首,蠻含熱淚的說:“大恩大德,穆棱無以為報。他日穆棱若能茍活,必定勤勞本分,以慰兩位恩公今日之恩。”
“繼續走吧。”小韓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你以后好好過日子,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回報。”
穆棱便又繼續帶路。
常言道山路難行,夜里更是難上加難。真正抵達穆棱所說的荒山之時,已經接近天明,微熹的晨光灑落在蒼茫大地之上,葉枝上的露珠晶瑩剔透。
穆棱停下腳步,指向前方那三山交界的幽谷之處,那里郁郁蒼蒼,綠蔭遮天蔽日。
“在過一小會,他們就會生活做飯了,我們得在這里等上一會。”
“他們?他們有多少人?”
“這我不知道,單就常居此地的人就不下二十,萬一趕上有前來朝拜的信徒,至少也是四十往上。”
在得知他們并不設暗哨之后,小韓松了一口氣,索性就決定在原地等待著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