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這一路行來,路上行人,看到自己都好像側目而視,老遠就避了開去,大有避之惟恐不及。但這些人又偏偏對自己好像很感興趣,不約而同的投以好奇的目光。
皇甫軒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難道劍川城里,從來沒有一個外地人進來過?只有自己一個外來人?自己和他們又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劍川,是山貨匯集之地,也是川、陜、甘交通的要道,茶樓、酒肆,客店,不在少數,皇甫軒牽著馬匹,剛走到另一家客棧門首,正待朝門口走去。
只見一名店伙瞧到他上門,立即駭然卻步,連連搖手道:
“客官,對不起,小店已經客滿,你老到別家去吧!”
皇甫軒心里已經明白,他們決不是客滿,而且不敢讓自己住進去,但究竟為了什么呢?
他就弄不懂了。
不住客房,當然也并不要緊,劍川城里,寺廟總該有吧?
皇甫軒決定不再去找客店,就在大街上買了一包饅頭和一包鹵牛肉,就牽著馬匹,朝街尾走去。
劍川,是一座山城,街尾不遠,就有一座小山,山麓間,果然矗立著一座黃墻黑瓦的廟宇,一條石板路,直通廊前。
皇甫軒走到廟前,舉目看去,只見匾額上寫著“平襄侯祠”四個金字。
這是姜維廟,三國時,姜伯約就屯兵劍門,后人為了紀念他而立的祠。
“平襄候詞”當然不像觀香堂,財神廟那樣熱門,求子、求財、燒香許愿的人,絡繹不絕。
這是一座冷廟,雖然并不破,但香火冷落連廟祝也養不活,就沒人看管了。
皇甫軒把馬匹拴在詞前樹下,然后舉步走了進去。平襄侯祠,只有一進大殿,進入大門,天井中,就是一個寬廣的戲臺。
這時天色已經昏黑,皇甫軒獨自在石階上坐下,取出饅頭,慢慢吃著。
不多一回,但見一彎新月,漸漸從云堆里露了出來。皇甫軒吃了幾個饅頭,覺得有些口干,正待站起!
驀聽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來過來。荒山冷祠,分外清靜,這一聲慘叫,聽來更顯得刺耳!
皇甫軒辨聽方向,好像就在祠右不遠,這就霍地站起,一掠出門,朝祠右找去,走了不過一箭來路,就看到松林前的草地上,躺臥著一團黑影。
皇甫軒急忙棄了過去,俯身一看,只見倒臥地上的是一個身穿藍布衣衫的漢子,此時撲臥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此人傷在后心,是被人偷襲,一劍從背后刺入,劍中要害,已經沒救了。
皇甫軒心中暗暗感嘆,這是仇殺的成份較多,江湖上為什么要永無休止的演出殺人與被殺,難道人真是天生好殺的動物?
就在皇甫軒緩緩直起腰來的時候,看到大路上,正有三條人影,如飛而來!
不過眨眼工夫,就已奔到近前。只聽其中一人失聲道:
“田老四,你怎么了?”
皇甫軒道:“三位來遲了一步,在下方才聽到有人慘叫,趕到此地,這位兄臺遭人毒手,看來沒有救了。”
這趕來的三人,兩個也是藍布衣衫的漢子,另一個是五十來歲,身穿青綢長衫的中年人,左手握一柄青穗長劍,雙目炯炯有光。
那說話的漢子掠到田老四身邊,只看了一眼,吃驚的叫道:
“何爺,田老四已經死了!”
突然目光落到皇甫軒身上,伸手一指,憤怒的道:
“就是他,何爺,小的說的就是這小子,田老四就是他殺的。”
皇甫軒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微哂道:
“人命關天,朋友,怎好胡亂指證在下殺人?”
那漢子并沒理他,只是朝青衫中年人道:
“何爺,就是這小子,田老四就是跟蹤他下來的,這小子明明是想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皇甫軒冷笑道:
“在下何用殺人滅口?”
站在右首的藍衣漢子叱道:“小子,殺人償命,當著何爺面前,你還想賴?”
先前那漢子厲聲道:
“小子,你敢在劍門行兇,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來的,走,還不乖乖的跟何爺回去,聽候發落?”
皇甫軒劍眉一挑,冷然道:
“二位一口一聲說在下殺人,在下殺死這位朋友,可是二位目睹的么?”
先前那漢子道:“事實俱在,難道咱們還是冤枉你的不成?”
青衫中年人目光冷厲,只是盯著皇甫軒打量,直到此時,才右手一攏制止了兩人的話頭,一面朝皇甫軒問道:
“朋友貴姓?”
他好像自視甚高,也許是自恃身份,問話的口氣,極為冷漠、傲慢。
皇甫玉樣道:“在下姓皇甫。”
青衫中年人道:“你叫皇甫軒?”
皇甫軒聽得大奇,問道:
“在下正是皇甫軒,朋友如何知道的?”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哼,道:
“果然是狂妄無知的華山門下。”
“狂妄無知的華山門下”這幾個字,聽得皇甫軒不覺劍眉一挑,要待發作,但繼而一想,對方一口叫出自己名字,顯然其中另有內情。
他最近數月之間,連遇事故,已使他增加了不少江湖閱歷,遇事能冷靜下來。
心念這一動,就目注青衫中年人,問道:
“在下和兄臺,今晚還是初次見面,但聽兄臺口氣,似乎對在下頗有成見?”
青衫中年人冷冷的道:
“這只怪你皇甫公子太狂妄了!”
又是狂妄!
皇甫軒究竟是少年氣盛,對方口氣,咄咄逼人,實在使人難以忍受,不覺劍眉剔動,嘿然道:
“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識,怎知在下是個狂妄無知之人?朋友一見面,就盛氣凌人,一再指責在下狂妄,難道朋友這態度不狂妄么?”
青衫中年人目中精芒連閃,冷冷一笑,問道:
“皇甫公子到劍川來,有何貴干?”
皇甫軒道:“在下只是路過此地。”
青衫中年人道:“那么皇甫公子要去那里?”
皇甫軒道:“百劍堡。”
青衫中年人臉色微微一笑,哼道:
“那么我再問你一句話,皇甫公子身為華山門下,既在江湖走動,自該知道江湖過節,試問你進入劍川之后,可知這里的規矩?”
皇甫軒道:“什么規矩?”
青衫人中年人道:“江湖朋友,進入劍川,不得佩帶長劍。”
皇甫軒這回明白了,敢情就因自己身上佩帶了長劍,客棧才不敢收留投宿,一時心頭有氣,忍不住問道:
“這是誰規定的?”
青衫中年人道:“自然是本堡了。”
皇甫軒“哦”了一聲,道:“朋友是百劍堡的人?”
“不錯!”青衫中年人冷傲一笑,接道:
“皇甫公子明知帶劍入劍川,是觸犯本堡大忌之事,仍然帶劍而來,足見絲毫沒有把本堡放在眼里了。”
皇甫軒道:“這是誤會,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貴堡有此一條規定。”
青衫中年人忽然大笑一聲道:
“皇甫公子大概不是事前不知道,而是和令友打賭而來,對不對?”
皇甫軒愣然道:
“朋友此話怎說,在下幾時和人打賭?”
青衫中年人微哂道:“皇甫公子既然敢和令友打賭,夸下海口,有獨闖百劍堡的雄心,怎么竟會沒有承認的勇氣?”
皇甫軒道:“誰說在下要獨闖百劍堡?”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
“皇甫公子說過的話,自己心里應該明白。”
皇甫軒道:“在下如果說了,豈有不承認之理?只是這些話,朋友是聽誰說的?”
青衫中年人道:“聽誰說的,現在已并不重要,因為皇甫公子帶劍進入劍川,已是事實,再說,兄弟為了皇甫公子前來劍川,究竟目的何在,因此要田老四查明朋友行蹤,朋友竟遷怒于他,加以殺害……”